严江沐看过来,目光却不聚焦,好像望进了很深很远的地方。
“你当时的样子,很凶狠,很霸气,很痞,很帅,像小说里的反派。”他呢喃着,兀自发了会儿呆,最后扬起酒杯,干了。
“你怎么把红酒当白酒喝,那我要陪一个不?”奚林相当无奈。
“你随意。”严江沐说。他今晚本来就喝多了酒,此时一杯红酒下去,醉意马上回笼,脸颊泛出红晕。
奚林觉得他又可爱,又可笑,又可怜,心里不禁又软又痒,主动解释道:“是这么回事儿,今晚上那个局,确实不那么单纯。我已经很久没去过了,今天过去其实是带了目的,阿旭让我——”
严江沐以一个暂停的手势打断奚林的话,突然问:“你为什么喜欢做s?”
奚林浑身一紧——怎么忽然聊这么深?
“因为爽呗。”他先往浅了答。
“为什么会爽?”
“你这么问就太抽象了,”奚林试图回避,“你不能因为自己是博士,就要求我们每个人都具备研究能力。”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感觉自己不了解你,”严江沐目光有些涣散,“这让我很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我满足不了你。那样的话,你就不会喜欢我。”
奚林一怔。悄然之间,内心深处掀起风暴。他以为严江沐纠结灌酒事件,无非出于震惊与抗拒,顶多附带一点具有情趣意味的醋意。万万没想到他是出于其它原因。而这个原因,奚林甚至不敢在脑海里用语言描述出来。
“你是不是又醉了。”
奚林最终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尚算平稳,声音却有些哑。
严江沐摇摇头,但眉眼间的怔忪和姿态的懒怠还是昭示着他确实醉了。他扬起嘴角,笑容比清醒时更加醉人,嘴巴一张,吐出另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奚林,我喜欢你。”
方才在葛群家楼下,他就说过一次喜欢,当时奚林糊弄了过去。但这一回,迎着严江沐郑重的眼神,奚林觉得自己没法再糊弄了。他咽了下口水,说:“你是一醉了就表白吗?”
严江沐笑起来,手肘撑在沙发,下巴搁在手掌心,扬着视线看奚林,说:“酒壮怂人胆。”
这句答案,变相承认了他确实在表白,而不是调情。
奚林屏住呼吸。现在他才是那个怂人。他很怕严江沐跟他要回应,因为无论他回应什么,当下的状态都将随之崩塌,两人的关系注定从稳定走向变幻莫测。而变幻莫测这四个字,奚林非常讨厌。
对,他最讨厌变幻莫测,而这却是很多亲密关系的固定属性。
刚淡去没多久的回忆重新浮上心头,奚林再次想起八年前的事。
那时他刚失去妈妈不到一年,对离别非常敏感,对亲密关系深感怀疑。他把奚国辉的悲伤和孤独看在眼里,笃定地想:再完美的爱情走到头也是生离死别。因此他总劝自己看淡点,主张一切随缘。
就是在这种状态下,他遇到唐吟。
唐吟当真是个看得很淡的人,把所有相遇和离别都当做过眼云烟。也许因为做乐队时间长了,他身上有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狂放气质。但他又是m。
他从没和男人在一起过,但听说奚林是s,便主动来搭讪。奚林欣赏他身上那份自由感,接受了他的搭讪,计划和他玩几个月。浅淡的暧昧既让人享受,又不带来任何负担,对奚林来说,很有放松身体、调节心情的效用。
让一切变样的,是唐吟的一个坏毛病——他非常爱说喜欢。开玩笑时说,调情时说,陈述心迹时说,立下誓言时也说。喜欢二字简直就是他的口癖。
这两个字听多了,难免得意忘形。奚林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当真的,总之,在他当真以后,唐吟开始愈加享受这件事,热衷于接受奚林给予的正向反馈。在奚林的配合下,他仿佛当真成了一个深情专一的好男人。而奚林终日享受着来自唐吟的、让人应接不暇的爱慕,整个人如入梦境——毫不夸张地说,那就和真正的恋爱一模一样,至少和人们所认为的恋爱一模一样。于是,当唐吟如一条泥鳅般呲溜一声滑走,于他来说,那是体面的告别,而对奚林来说,那完全就是抛弃和背叛。那一刻,奚林明白自己完全没有能力看淡,更没有能力随缘。他主动挽留,声泪俱下——这是他毕生最黑的黑历史——而对方只抛出一句“我是直男”,并送上和新女伴的合照,继而再次像条泥鳅一样逃走,徒留回忆里那一堆假冒伪劣的喜欢。
那之后,奚林陷入日月无光的黯淡心境,不社交、不工作、不化妆、不买新衣服。好在那种糟糕的状态没持续太长时间,奚林以一个花花公子的优秀教养和专业能力,飞快回到花花世界,就好像他从未伤过心——目前看来,他只骗过了外人和自己,并没有骗过邱程旭和葛群。还真是旁观者清。不知在旁观者眼里,奚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大概是个怂包吧。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严江沐的声音传进耳朵。
奚林从追忆中回神,望向严江沐如碎星般的醉眼,突然镇定许多,心想,严江沐也不过是个怂包,有什么好怕的?醉酒之后的表白,多半是假的,就算不是假的,又能有多真?大可按假处理。现在就算严江沐再表白一次,他也绝不会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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