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会说:‘您看下月考课时,帮我找个机会见见王祭酒,去年他还夸我的字写得好。’这位世叔直言拦道:‘你可别犯傻,王祭酒是个书呆子,又梗又倔,弄不好说你是求门子、托路子,这事也就砸了。别看他是国子监的堂官,可是国子监的底他半点也不知道,就会出题、考试、阅卷。漏题、卖题,代考、冒考,换卷、补卷,他全不知道。你找他有什么用。’
“见我真闷了,这位世叔说:‘铨选是吏部的事,内幕极深。若是只为个区区膏火,我看也就罢了。靠着钱粮过日子,攒出二百两来也难。不如求安吧!’我刚想就此告退,这位世叔又说:‘有件喜事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乾隆时为了加恩海外奉正朔之国的夷生,把北城的一些旗地、旗房拨给了国子监。现在安南是法国的,朝鲜、琉球是日本的,缅甸是英国的,夷生早就绝迹了。镶黄旗的都统衙门要收回旗地建官房,分给无房户。建官房以解旗民之困是太后的懿旨,你就等着乔迁之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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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一、盼官房的人急坏了(3)
“我一听可真乐了,又追问说:‘国子监占了多少旗地、旗房?’这位老世叔说:‘环国子监的外舍与安南营都是旗产,王祭酒是个不争之人,一要准给。再说国子监是个四品衙门,都统衙门序列一品,抗也抗不住呀。’我今早上可是大悲之后闻大喜。”
佟六爷的话让友贤轩里开了锅,大家全乐了。那五爷提高了嗓门说:“就盼这一天了,总算熬出来了。”可是紧跟着又嘀咕了起来:“四十多年没分房了,这房是怎么分法,是按人口?还是按序、按位、按爵?就怕光看现职、现缺、现差。有来头的都有房子,要是按来头分房,我可就没戏了。”
那五爷的话让友贤轩中静了场。这时惠三爷走了进来,王掌柜上前迎呼道:“您怎么才来?”三爷在佟六爷边上坐了下来,对王掌柜说:“来壶六安瓜片,清清火,去去暑。天太热,我从祖家街的右翼宗学回来,走了一身汗。”说着不停地摇着手中的纸扇。纸扇上题有八个字,“事理通达,心气和平”;落款是惠园企士自省。
佟六爷问道:“您上宗学是想……”惠三爷收住了折扇说:“宗学里的事,我什么都不想了。老爷子当了一辈子的教习,档单子还归在那。我是到学里落实一下,这次分房是按户籍还是按仕籍,要是按户籍,老爷子由都统衙门管,要按仕籍,还得由右翼宗学管。可是两处都是一问三不知。跑了一身汗,全然不得要领。”
玉大爷把话接了过来说:“分房的事,是个实信。我是听一个本家外甥说的,这小子在内务府当差,人勤腿勤,见得广听得更广。他说宫中议事之时,惇王爷闹气了,说:‘我这亲王的年俸才一万两,两江总督的养廉银是十八万两,我和刘坤一相比,成了叫花子。地方官发了,办洋务的更是发邪了,也不能光苦老实人。’太后当即拍板,有兼差的王公发双俸。
“二总管崔玉桂看中了这个机会,凑上前说:‘老佛爷大慈大悲,可想着小猴子们点,偷桃祝寿,总有点苦劳吧。’太后说:‘你可不拉空子,就传宫殿监恩加你们这些小猴子三成银米。’
“这时桂公爷出来说了句话:‘六十多万旗人挤在内城,三代同堂不新鲜,缺房户太多,四十多年没分房了,要是能在旗地上盖官房以救房荒,四九城皆大欢喜,最实惠。’老太后当即拿出了私房中的脂粉钱,有几百万两银子,传值年旗在各旗闲置之地建官房。太后是明白人,三度垂帘听政,能不办几件实事吗?”
这时就见兆四爷把桌子一拍,说:“这话我爱听,桂公爷够个国舅爷、国丈爷。太后也真是老佛爷,有佛心。咱旗门的人就得听太后的,戊戌年康梁闹变法,说什么促旗人自谋生计,想断咱们的钱粮。康有为、梁启超跑了,太后砍了谭嗣同的脑袋,在菜市口行刑时用的是大将军,这种刀不开口,专斩乱臣贼子,生把脑袋剁下来。太后当政钱粮照发,还掏出私房钱为京旗盖官房,咱们就多烧几炷高香,多喊几声万寿无疆。太后健在,就是大家的福分。”
佟六爷乐了,说:“戊戌年你捧着定国是诏,说这是大清再造,变法是强国富民之道,皇上是旷代明主,尧舜之君。现在怎么一下子就由帝党变成后党了呢?”
兆四恼了,脸红到了耳根。高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时变,事变,人变。若是康梁成了气候,八旗也都得自谋生计。我是看透了,为人只能随时、随势,随时、随势才能办得成事。这北京中没有理,谁嘴大谁说了算数。”
佟六爷一听可真乐了,说:“我说句话您可别恼,开个玩笑您可别急。这北京城中还能找出个人,比您嘴还小的吗?嘴大嘴小没关系,谁说的话在理谁说了算。”
王掌柜怕闹急了伤了和气,就赶过来打了圆场说:“四爷的嘴虽小,可是鼻子大,人说‘通天鼻子端,长大做高官’,四爷的官运要是来,城墙也挡不住。”佟六爷也给自己打了个圆场说:“四哥的眼虽然小,但透着圆,看起来有神,是聚财之像,两耳硕大,有福海之轮,能收福纳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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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一、盼官房的人急坏了(4)
兆四说:“得了,你这是打一巴掌揉三揉,我还能跟你质气,好歹你管我叫声四哥,我让着你。”玉大爷说:“这就对了,四哥就是四哥,有个哥哥的样。到我这桌上坐会来,我老想和你好好聊聊。”
兆四爷起身奔了东上桌,佟六爷和惠三爷又小声聊了起来。三爷嘘唏了一声说:“去了趟宗学,虽然诸事不得要领,可是有辱斯文之行却听了不少。托门子、跑路子之行姑且不论,千方百计地设法改档单子,变更序、缺、差、职。宗学是正身育人之所,尚且如此,仕风士风可想而知。”
佟六爷呆呆地望着碗中的六安瓜片说:“《红楼梦》中贾母有云:‘皖茶寒苦’,这老太太不喝安徽茶。其实,茶之精、茶之灵、茶之蕴就是苦、寂二字。能苦能寂才能清。这碗茶是清的,可是饮茶之人难清。
“国子监本是百衙之中的清要之枢,可是一年之中却卖出数万张监照。人称监照为‘屁股罩子’,捐监之后也就是入学之人,以监生的身份就能和县太爷平揖相见,而且可以不受笞刑之责。如此最高学府、如此文凭,除了太息之外,又何云尔!?好在国子监不是满衙门,与此次分房无涉。不然,谋变更之人非把档房的屋门踏破不可。”
王掌柜过来续水,惠三爷示意不必。佟六爷问道:“忙着走吗?”惠三爷苦笑了一下说:“烟袋斜街的宝文斋和老爷子有旧谊,上月我把十幅精心之作裱好后送了过去,刘掌柜收下了。画行的规矩是售出之后,有名气的二八分成。次而退之,三七分成,四六分成,初学之人也就是对半分成。如半年无人问津,则要交占墙费,也就是说画店不能白挂。送过去时刘掌柜要全挂上,我拦住了,表示挂一二幅也就行了,余者放在画架上。过去看看之意是若无人问津,也就不必占墙了。”
惠三爷一进宝文斋,刘掌柜就向他拱手道喜:“恭喜!恭喜!您是时转福来,大运到了。”惠三爷愣住了,刘掌柜指着画架说:“您瞧瞧,您的画都让贵人给请走了。这两位贵人可有来头,一位是总理衙门的帮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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