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把“云雀”端上来,安德鲁说那是他今天早上才打下来的云雀。他是那种说笑话一定要加上肢体语言的人,他的手臂张开,手肘一动差点把我撞进一个装剩菜的大木桶里。
无头的云雀还是热呼呼的,散着大蒜味儿,米奇觉得得配更烈点儿的酒,吉恭达酒中选。桌子那头的空酒瓶数现在已经上升到了两位数。我问米奇下午是否还打算工作,听到这话,他吃了一惊。“我正在工作,”他说,“这就是我喜欢的买酒方式,再来一杯!”
色拉上场,然后是一托盘的干酪,有油乎乎的新鲜羊干酪,一些温和的康塔尔(Cantel)干酪,还有一些来自奥弗涅省(Auvergne)的圣耐克塔尔(St Nectaire)牛奶乳酪。这些东西让刚刚在桌子另一头坐下的安德鲁又想起一个笑话。有一位住在奥弗涅的小男孩,人家问他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小孩子想了一会儿说,“我最喜欢熏肉。”安德鲁爆发出一阵大笑。我在旁边松了一口气,这次他撞不到我了。
几球果汁雪泥上桌了,一个亮晶晶的苹果馅饼也登场了,我已经完全吃不下了。安德鲁见我摇头,开始大声咆哮,“一定要吃!你需要体力,我们马上有一场保龄球大战!”
喝完咖啡,他带着我们到外头,欣赏他放养在餐厅围栏内的羊群。它们躲在房子阴影的阴凉地里,我好生羡慕。它们不需要在激光般当头直射的大太阳底下打保龄球。那真糟糕。我的眼睛被阳光刺得发痛,肠胃强烈要求静下来好好消化东西。我找了个借口,在树阴下找了片草地,躺了下来。
大概在六七点钟,安德鲁把我叫醒,问我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有羊脚掌,而且运气不错,还剩下了两三瓶吉恭达酒。我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得以逃脱,开车回家。
老婆已经明智地在游泳池畔和阴凉地里度过了一天。她看着我幽灵般的狼狈样子,问我玩得开心吗?
“希望他们准备了东西给你吃。”她说。
第十四章
一万三千名观众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与帕瓦罗蒂共进晚餐。我真希望他能再来奥伦奇镇,下次最好能把菜单也印在节目单上。
与帕瓦罗蒂共进晚餐(1)
宣传广告提前几个月就已经开始了轰炸,那张大胡子、头带贝雷帽的脸频频出现在报纸和海报上。从春天开始,普罗旺斯任何一位对音乐有丁点儿兴趣的居民,都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消息,《普罗旺斯日报》称为声乐皇帝的人物――帕瓦罗蒂,将于今年夏天来这里演出。到时候,将上演一场世纪盛会,因为帕瓦罗蒂选择的表演场地极为特殊,既不是卡维隆的歌剧院,也不是葛氏村的礼堂,这些地方会把他和大自然隔离开来,他的选择是露天广场,周围被他的意大利老祖先们19世纪建造奥伦奇剧院(Theatre of Orange)时留下的古老石头包 围着。的确,那将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演唱会。
虽然现在空空如也,奥奇剧院依然风采迷人,规模宏大得难以想象。整个剧院呈D字型,连接两堵半圆的直墙,长335英尺,高120英尺,目前仍然完整无缺。除了近两千年的风霜在石头上刻下的斑斑绿锈,这面墙简直就像昨天刚完工一样。墙后面是一整座山坡挖掘而成的一道斜坡,顺着山势恰好形成一道道天然的石阶,大约可容纳一万名观众。
最开始,剧院的座位顺序是根据社会阶层来决定的。长官和地方议员坐前排,接着是牧师和商业行会成员,然后是一般民众。而坐在最高处远离贵宾的是乞丐和妓女。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这项规定已经改变了。座位不再依照阶层而定,而得看你出手的速度。可以想象,入场券肯定是早早地被抢购一空,想买到票,得早做决定,快快动手。
我们尚在犹豫不决,克里斯多夫这位习惯军事化生活的朋友,已经在门票售罄前为我们买到了票。他打点好一切,给我们下了开拔令:六点出发,七点半在奥伦奇镇(Orange)的玉兰树下晚餐,九点前进入剧院。带上椅垫,防止屁股饱受石阶之苦。中场休息有饮料供应,凌晨一点左右返回基地。
当有人上上下下一手操办,你只需要奉命行事时,参加活动就成了一种解脱和愉悦,这次演唱会正是如此。我们六点准时出了门,一小时后到达奥伦奇镇,发现全镇上下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每个餐厅都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临时加的餐桌和椅子已经延伸到了马路上。在马路上开车成了一场严峻的考验,怎么才能够通过道路而不撞到服务生呢?表演开始前的两个多小时,成千上万的观众手捧野餐盒与椅垫朝剧院蜂拥而去,餐厅也为专门来听帕瓦罗蒂的听众们准备了特别菜式。奥伦奇镇摩拳擦掌地一心等待好戏开演,这个时候,天空开始下起雨来。
这里已经好几周没下雨了,当第一滴雨落在满是尘土的马路上时,全镇都抬起头看着老天爷的脸色――服务生、司机、卖椅垫的、当然也包括艺术大师他自己。真糟糕!他会打着雨伞演唱吗?乐队该怎么用潮湿的乐器来伴奏呢?指挥能用滴着雨水的指挥棒来指挥吗?雨继续下着,你可以感到人人都屏住了呼吸默默祈祷。
但到了九点,雨已停了一阵子,剧院上方无尽的夜空里出现了星星,我们随着众多音乐爱好者慢慢涌进剧场入口。剧院四周到处是贩卖“帕瓦罗蒂”的小贩――CD唱片、录音带、海报、T恤……除了“我爱帕瓦罗蒂”的保险杆贴纸之外,各式流行商品应有尽有。
人流走走停停,好像入口处有障碍物一样。进入剧院,我才了解这是为什么。因为你会不由自主地在舞台前方停几秒钟,来领略观众席巨大的全景,体会一下帕瓦罗蒂将看到的场景。
黑暗中有成千上万张苍白的脸孔,形成一排又一排的半圆,愈往上愈远,渐渐消失在夜色中。从底层座位往上看,有一种倒挂的眩晕感。石阶陡峭得令人无法置信,观众仿佛悬挂在半空中,随时可能失去平衡跌落下来。他们发出的声音很古怪,比耳语大声些,又比正常说话小声些,只听见一阵连续不断的嗡嗡声在石墙间回旋,声响已被石墙放大,这种感觉恍如掉进了满是人的蜂窝。
我们慢慢爬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比表演台高出100英尺左右,正对面的墙上高高挂起一个壁龛,里面是一尊凯撒大帝的塑像,被探照灯照得雪亮,他身穿皇家长袍,挺立而站,伸展双臂迎向人群。在凯撒大帝时代,奥伦奇镇大约有八万五千人,现在锐减为不到三万人。而此刻,大多数居民似乎正在寻找可以坐下的石头。
一位带着条歌剧风格腰带的女士,刚刚爬上高高的石阶,气喘吁吁,她一屁股瘫倒在我旁边的垫子上,用节目单扇风。她是奥伦奇镇人,圆滚滚的脸庞,情绪高昂。她说以前到奥伦奇剧院来过好多次,但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观众,她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头,说肯定有一万三千人。哦,真是老天保佑,雨停了!
乐队出现在舞台上,开始调音,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掌声,乐声片断在观众满怀期望的哼唱中传来,尖锐而清晰。随着铜鼓长长的一声轰鸣,乐队嘎然停止。乐手及观众不约而同地朝后台看,黑色幕帘盖住了凯撒塑像下方的主入口,观众们齐刷刷地把脖子往前伸,好像经过彩排般整齐划一。指挥从黑色帘幕后面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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