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玎颜笑着告辞:“马密使莫跟来,若是被我那半个妹子瞧见,小心眼不知多么堵。她似乎不愿我霸着你,因此总来霸着我,有些烦,不过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该礼让,你说是么?”
孔玎颜走入树林,马含光本欲离开,前行几步,却又蓦地回头,一闪身人已哗啦一声跳入那七彩池下。
伍雀磬整个人平躺于池底,池水有火烧火燎的热力,那最近的泉眼一圈岩石都是火红,地热之力将上方的水汽烧得沸腾,勾起人最不愿记起的往事。
马含光抱着人破水而出,上岸后一掌拍去她下腹,像那么多次他对她所做的一样。
伍雀磬呛着吐水,约莫恢复些意识,那人冲她质问:“你做什么?疯了不成?!”声音很遥远,冰冷依旧,暴戾更甚。
伍雀磬稍有些气力,便拼了命要推开马含光。马含光钳着她的肩,喝道:“廖菡枝!”
“我不叫廖菡枝,我不是廖菡枝,你放开我,我——”
马含光蓦地使力将她抱入怀中,眼前所见却再已非斑斓彩池,非水汽弥漫,而是烟雾环绕,是火山地狱。他竟然毫无征兆地被那些幻象冲花了眼,便是于那落水一刻,他克制不住地想,那么滚烫的岩浆,她的师姐,如何承受……
伍雀磬贴着马含光衣襟恸哭,其时本身的颤抖,根本就不觉对方的惊惶。
“没事了……”他抚她肩背,却停不下任何事,她还是哭:“马含光,我恨你……”
他本想附和自己何尝不恨自己,却于张口的瞬间喉中滞涩,说不出任何字。
待她哭够,他放开她,问:“你可知错?”
伍雀磬哑不成调:“我没错!”直至将人推开,她也不曾看清他眼底的恐惧,她糊了太多泪,什么也看不清。
马含光从未试过被人一推就倒,她推他而后跑开,他颓然坐着,水珠滑落长发,并未想过起身。
如若,我能于那一刻赶到多好;如若,我那时陪在她身旁,该有多好……
马含光蜷身,指间的袖刃,极深地刺入血肉。
☆、第50章 沙作
“你怎会应下那种事?”沈邑看不懂马含光,“雕什么沙,东越分坛可从来就没赢过那玩意一次,琳琅庄更免提,她们栽栽花倒还可以。”
马含光纹丝不动坐于座间,半晌问:“你还不走?”
伍雀磬那夜跑开后就闹着要回东越分坛,马含光答应了孔玎颜条件,本也该同回,但孔玎颜姑娘家收拾个行李都慢于常人,伍雀磬则闹天闹地死活不愿与马含光共处一地。沈邑只觉自己就快被这对姊妹掏尽了所有心力,无法,只得答应一早带伍雀磬先行回分舵。
沈邑天不亮就来找马含光,马含光比以往性情忽变那时都还要缄默三分。
“我冒昧问一句,你若不愿答便作罢。”沈邑走后又退回来,“这话我也憋了许久,今日你这副模样,可是与你那师姐有关?时隔多年,你从未忘记过她是么?”
马含光搭在椅侧的指尖微微一动,沈邑不愿放弃:“我以为你想通了,即便事发那时也不见你如此自苦,为何时间拖得越久……”
“我似是见到她了。”马含光突兀开口。
沈邑闻言只觉颈后一凛,太阳未出,入窗的风都霎时变得阴嗖嗖的。“她已死了。”他劝道。
马含光苦笑,双目深陷,一日夜后,唇边有肉眼可见业已冒头的青茬。“我自然知晓,但是近日——该说是有一段时日,我总觉得她又回来了,且不只是我臆想,连老天都把她送来我面前。”
“马含光你魔怔了。”沈邑为他这想法心惊不已,本就是陈年往事,那木然所坐之人半点未能放开怀抱不说,竟还牵扯出如此玄幻的神怪一说。
沈邑上前,手搭去马含光肩头,低下身试图对视其半垂双眸:“我知你不好过,当年你与你师姐同来万极,我与许多弟子都见过她。她很好,可惜命格轻,红颜薄命,但你尚活着,不能总陷在过去自寻烦恼。”
马含光原也沉默地听着,沈邑却不知自己哪句言语出了错,这人蓦地便扬高了眼,那双血丝密布的眼夹着几分惊诧,瞪视于他。马含光的眼,原是沈邑见过最为分明的黑白二色,也不知几夜未眠,竟熬出了双瞳上一层赭赤的薄膜。细查下,全是网罗交织的鲜红粘丝,眼角与眼睑下的一圈更似浸透了血。
那震惊并未维持太久,沈邑尚且来不及蹙眉,对方表情欠缺的脸忽而便积出笑意。初初薄淡,继而扭曲地变了形,马含光一把扫开沈邑的手,当年的师姐?红颜薄命?他倒忘了,这根本只是通鸡同鸭讲的叙旧,她是谁,谁来记得她?!
无声笑颜终以喉中嘶哑不断的笑声做了延续,马含光垂首,如非忍耐二字,他甚至有将眼前这位生死至交碎尸万段的冲动。世上有人活着,有人死去,却还有一种人,哪怕至死都不会被人铭记。当年因马含光对伍雀磬用情已深,便是防他穿帮师门才特意安排一名“师姐”。所谓的师姐,有她存在,伍雀磬的身份就永远不会为人所察。同样的,伍雀磬曾经存在的证据,她活着的意义,除了自己,还有谁会知晓?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