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铜板也是钱呀!没钱吃什么饭!我们买米买肉都不用花钱吗?”小贩哪肯吃亏,劈手来夺锦绣手里的饭,可是锦绣抱得紧,他气急败坏,一巴掌扇在锦绣脸上,锦绣一个踉跄,跌在地上,连饭带汤洒了一身。
父亲去世,大娘卷着钱跑了,债主上门逼债,千里迢迢来上海投奔明珠,到现在流落街头……看着自己身上淋漓的饭汁,仿佛所有的怨愤都在这一瞬间被激了出来,锦绣像一只小兽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眼睛都红了,“你凭什么推我?!”
“就凭你是要饭的!”那小贩的老婆伸手戳着锦绣的鼻尖。
锦绣一把揪住她的领口,用尽所有的力气吼了回去:“我不是要饭的——告诉你,我姐姐,就是前面大宅子里的殷明珠!殷明珠!你听见没有,我不是要饭的!”
“嗤,你怎么不说你爹是市长?赤佬!还敢还手,当我们好欺负呀?!”那女人劈手两个火辣辣的耳光落在锦绣脸上,锦绣一痛,闭了眼本能地反击,旁边那小贩也上来揪住她的头发往后拖,又在她腰上踹了一脚,紧接着,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拳打脚踢。
锦绣胡乱地抵抗,可是她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哪里禁得住这么重的拳脚,渐渐就连还手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滚在地上,血腥味涌进鼻子里嘴巴里,不知哪一脚踢中了她的后脑,“嗡”的一声,剧痛传来,所有的意识都突然崩溃,一刹那间,整个世界都突然旋转起来。
旁边聚拢起围观的人群,却没有人伸手阻拦。
一双稳定有力的手扶起她来,看见她满脸都是血,那人低声问:“喂?你怎么样?没事吧!”
锦绣努力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但是不能,她的意识四散飘飞,这个世界仿佛是不可触及的遥远。
“怎么回事?”
看见身后的一角白衣,石浩赶紧放下手里的锦绣,回身道:“二爷出来了……这个要饭的姑娘被打了,看样子是晕了过去。二爷,您看……”
石浩知道左震一向不喜欢管闲事,想想也是,一个满身是血、又晕了过去的女人,还能怎样,难道带回去不成?他有点尴尬,低声解释了一句:“不是我爱锳浑水,刚才在门口等二爷出来,听见她在叫明珠姑娘的名字……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遇见这种场面。”
左震已经转回去的身子,停了一下。
他想起在殷宅门口,撞到英东的姑娘。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那天,她那身朴素到简直寒伧的篮竹布短袄、黑裙子,孤单地站在明珠那华丽的大厅里……想起她擦肩而过,撞上英东的时候,一抬头,倏然间滑落的一滴眼泪。
她是明珠的妹妹。
“等一等。”左震走近前,细细端详了一下锦绣,虽然她狼狈不堪、满脸血污,但是没错,是她。
“唐海。”他转身,吩咐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他的人,“开我的车,把她送到狮子林,给她找个房间,再找大夫看看。要是英少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
唐海是个一脸机灵的年轻人,年纪虽然不大,跟了左震却有四五年,此刻听见这话,也不禁一怔。二爷一贯是从不插手管别人闲事的,今儿个是怎么了,突然在路边捡个半死不活的女人,还要送她去狮子林?狮子林是什么地方,那里一个房间只怕得十五块大洋一个晚上哪。
望向石浩,他也是一脸的愕然,两个人眼对眼呆了片刻,石浩才回过神来,“还不赶紧去,二爷坐我的车走。”
这里是什么地方?天花板上垂着华丽的水晶灯,四壁贴着茑萝花壁纸,一扇正对着满天夕阳的大窗,雪白的窗纱在微风里轻轻飘动。身上的被子是丝绒的,柔软舒适,床头花瓶里插了朵栀子花,花朵洁白,香气扑鼻。
这又……做梦了吗?锦绣疑惑地转动着眼珠,周围没有人,很安静,自己手上包着雪白的纱布——不是梦!有人救她回来,而且替她处理过伤口。
正想努力坐起身,门喀嗒一声轻响,进来的是个中年妇人,见锦绣醒了,也一阵惊喜,“哎呀姑娘,你总算醒过来了,都昏睡了一天一夜,我正担心着呢。怎样,好些了没有?”
锦绣挣扎着起身,但手臂一阵剧痛,又跌回枕上。
“快别动!”那妇人急忙按住了她,“你好好地躺着,我只是进来看看你醒了没有,万一英少问起来,我也好跟他交待。”
那妇人一怔,“不是,英少吩咐下来的,给你安排房间、请大夫,我还以为你们认识的。”
“英——少?”
锦绣觉得这个名字耳熟,那天,在殷宅外头,撞个正着的那个男人,阿娣她们也口口声声叫他“英少”,敢情这上海滩里,叫“英少”的人还真不少,才这么三五天工夫,就遇见两个。
“能不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狮子林。”那妇人笑着回答,“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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