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处,放眼望去,雨后的村庄景色真美,天蓝蓝的,云白白的,树绿绿的,河里的水也是清清的。一场蒙蒙细雨洗去了盛夏的暑气,连空气也变得十分清新,绚丽的彩虹更是为雨后的村庄平添了一道胜景。我深深地呼吸了几口雨后的新鲜空气,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家乡雨后的景色真美!”
自小和我关系要好的小伙伴栓劳走到我的身边说:“秋粮种完了,活也忙完了,下了一天的雨,明天上午肯定凉快,咱们明天一起去沟边割柴吧!”割柴是我们小时候的一项家务劳动。那时候村里每年收割的麦秸、玉米秆、高粱秆首先要用来喂牲口、沤肥,剩余的才分给各家各户当柴烧,几乎各家各户的柴火都不够烧。因此,暑假割柴、寒假搂树叶就成了学生娃娃们一项家务劳动,以补贴家里烧火做饭和烧炕用柴。“去哪条沟里割柴?”我问栓劳。“去老磨头吧,那里地势高,崖陡峭,去的人少,柴草多些。”“好,咱们明儿见!”
第二天上午,我们俩如约来到了村子西北面的老磨头。老磨头是刘家沟靠北头的一条深沟,地势比较高,崖又很陡峭,也是我们村与齐家村的分界线。老磨头的悬崖分两层,第一层有两丈深,崖底下是慢坡庄稼地,庄稼地边上有一条从崖顶通往沟底的小路。小路边是第二层悬崖,最为陡峭,有五丈深,崖底下面是河滩,河滩里全是在发洪水时留下的各种嶙峋古怪、面目狰狞的石头。
现在想起来,雨后的老磨头不宜去。下了一天的雨,土质松软,到悬崖边割柴是很危险的。虽然娘再三交代,刚下过雨,到了沟边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去。可娃娃毕竟是娃娃,脑子简单,莽莽撞撞地就去了,而且到了沟边,把娘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到了老磨头,我和栓劳就各自找好了位置,开始割柴。我找的地方地势陡峭,但野酸枣树比较多,我左手拿着木杈子,右手提着镰刀,弯下腰割野酸枣树。下了一天的雨,土质很松软,一下镰就把野酸枣树一棵棵连根拔起来了。可遇到了一棵粗一点的野酸枣树,它就不那么好对付了,割又割不断,拔又拔不起来,结果一用劲,野酸枣树的根没拔掉,反而导致我的身体突然前倾,失去平衡,从第一层崖顶掉了下去。我隐隐约约记得,掉下去后,身体顺着崖底的慢坡庄稼地往下滚,眼看就要滚到第二层崖边的时候,平日里被村民丢在悬崖边的两块料姜石挡住了我的身体。由于惊吓过度,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等我清醒过来,栓劳已经绕道来到我的身边,他扶我坐了起来,我定了定神,仔细往下一看,我的身体左侧就是五丈深的悬崖深渊,而此时的我就坐在第二层悬崖的崖边上。如果第二层悬崖边没有那两块料姜石,我现在的位置应该是悬崖下边的乱石滩,不摔个粉身碎骨,也会头破血流,摔个半死。
由于第一层悬崖底下是慢坡庄稼地,土质松软,我掉下悬崖后摔得倒不要紧,只是有些惊吓过度。此后几天,我的性格变得非常沉闷,整天默默不语的样子,见了人也没个话。村里的老年人就对我爹娘说:“你家儿子吓着了,找个神姑、神父给捻弄捻弄,把丢了的魂给拾回来吧。”
过了几天,爹到邻村请来了一个神姑,点上蜡烛,点上香,端着盘,带上纸,带上神姑写好的符条,还拿着秤盘,由娘和神姑一道去老磨头我坠崖的地方烧香拜佛,捻弄一番。
回来后,神姑对我爹说:“你儿子丢了的魂给拾回来了,放心吧,没事了。”也许是心理上得到了安慰,我的心情慢慢好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多了,见了人话也多了起来。过了个把月就完全没事了。可这次坠崖的教训让我终生难忘。
我的顽皮、淘气慢慢在村子里出了名,我的身边慢慢也就多了些平时能玩到一起的小伙伴。大家自发地聚在一起,既做过好事,也干过坏事。小时候,学校放忙假和秋收假,村里都要把小学生组织起来,去麦地里拾遗落的麦穗,到苞谷地捡遗落的苞谷,确保颗粒归仓。连续好几年,生产队队长都把任务交给我,让我和村里的小学生们一起去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干坏事主要是“骂群架”。“骂群架”的事情大多发生在我们村和礼村的娃娃们之间。由于两个村子以刘家沟里的那条河为界,河西边的河滩、沟地归礼村,河东边的河滩、沟地归我们村。我们村离沟最近,沟里和河滩上常常成了我们村的娃娃们在夏天割草、打柴和玩耍的地方。
娃娃们一旦到了沟里,哪能一点不出现越过沟界、河界打柴割草的事情?一旦被礼村的娃娃们发现,他们就会挑衅骂人,小伙伴们就会叫上村子里的娃娃们去“骂群架”。“骂群架”和“打群架”不同,“骂群架”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只骂人,不动手。“骂群架”也有分工,有主骂的,有帮腔的,有起哄的,也有回村子搬救兵的。“主骂”主要有林科、永录、录成、全录、同乾、毓劳、福录,其他都是帮腔和起哄的。骂人时,什么话最难听就骂什么话,什么话最能刺痛对方就骂什么话,通常是亲娘老子、八辈祖宗都带上。骂到难解难分的时候,只要两个村子的任何一方能出来个大人,出面劝说几句自己村子的孩子,大家也就一哄而散了。
我的童年,就这么快乐着,淘气着,顽皮着。这也就印证了一位儿童心理学家所说的:“一个孩子的顽皮淘气,是他快乐天性的外在表现,假如一个孩子满腹心事,没有快乐,那么他还能顽皮和淘气得起来吗?”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一个道理。
小玩伴
任何一个人的童年都应该是天真的,快乐的,也是无忧无虑的。之所以天真、快乐、无忧无虑,除去天性,还因为每个人的童年都有几个谈得来、能玩在一起的小伙伴。我的童年时代也是如此。
从光着屁股的时候算起,一直到上学,在我们村子里,有一帮子和我对脾气、说得来、能玩在一起的小玩伴。论起辈分,有的甚至还是叔侄关系,可是大家走到一起,就没有了辈分界限,都是朋友,都是玩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疯就怎么疯。一块儿下河摸鱼,一块儿去村子西边的涝池游泳,一块儿在南场疯耍疯闹,一块儿到刘家沟里打柴割草,一块儿和礼村的娃娃们骂仗。玩久了,就皮了,一旦不高兴,我们之间也相互打架、骂仗。
栓劳
在村子大人的印象里,栓劳是个乖娃娃,平时不爱说话,惹是生非的事很少和他沾边。栓劳小我两岁,在学校里比我低两个年级,可我们两个自小特别要好,上学放学、割草砍柴都爱在一起。每天上学,栓劳会早早地站在村口,等我一起上学。每次放学,他都是一路小跑回家,帮母亲干家务活。栓劳在家里是老大,父亲去世早,全凭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他们兄妹几个拉扯大,栓劳就显得比同龄人要成熟、懂事。经常能看到他背着背篓捡柴、拉着架子车从东壕拉土、给自家的自留地里送粪等,过早地帮助母亲支撑起了一个失去父亲的家,村子里的老汉老婆都夸栓劳性情绵软,勤快,懂事。
每逢夏天,我和栓劳背上背篓,拿上镰刀,到刘家沟、王家沟、三岔河,一条沟一条沟地钻,一条河一条河地蹚,打柴火、割猪草。栓劳平时话不多,沉默寡言,干活踏实,是说话做事让大人比较放心的娃娃。
在村子里的娃娃们中间,栓劳的人缘不错,和大家都处得来,尤其是和我。平时在生产队干活时,上工下工的路上,我们俩常常是结伴而行,形影不离。凭什么?还不是个人谈得来,对脾气。
毓劳
毓劳是栓劳的叔伯弟弟,比栓劳小一岁。我跟栓劳关系好,毓劳经常跟着栓劳玩,慢慢我们彼此也成了玩伴。毓劳从小是个劣倔娃,性格耿直,脾气不好,玩耍过程中一句话说得不好,就发脾气。有一次,我们一帮子娃娃一起在村子北边麦地里挖荠荠菜,大家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气氛很好。我平时说话直,不会拐弯,也不知道哪一句话说得不对,伤着了毓劳,毓劳立马不高兴了,说了一堆难听话,我心里头的火很快被激起来了,就和毓劳对骂了起来。我觉得毓劳比我小很多,又是晚辈,还那么理直气壮地骂人,一时气不过,我冲过去和毓劳扭打在一起。我年龄大,力气上占上风,我用腿把毓劳别倒,压在麦地里狠狠地打了几巴掌。毓劳不干了,哭哭啼啼、骂骂咧咧地回家了。我回家没多大一会儿,女女嫂带着毓劳找到我,问我为什么打毓劳。我说他骂人。女女嫂说:“骂人也不该打人。”我本来就理亏,面对女女嫂的质问,我无言以对。这时候我发现爹和娘都用很严厉的目光瞪着我,我知道自己惹祸了,就对女女嫂说:“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打毓劳。”女女嫂替毓劳讨回了公道,才拖着毓劳回家了。此后我和毓劳谁都不理谁。可是没过几天,两个人又像啥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玩在一起了。娃娃们都是猴脾气,气生得快,消得也快。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缺点,客观地说,这是一个娃娃从幼稚走向成熟的必经阶段。
录成
录成是栓劳和毓劳的叔父,老家人叫“爸”。录成比我小一岁,比栓劳大一岁,比毓劳大两岁。录成当年和我一块儿上学念书,念着念着就不念了。小时候录成长得和我一样,精瘦精瘦的,为人热情,干活利落,再加上我们一起上过学,很快就玩在了一起。录成人缘好,大伙儿和他说话,说轻说重都不介意。但有时把他惹急了,也会翻脸。有一次,我们一帮小伙伴准备去青化街跟会,顺路到张家崖的瓜地里去吃瓜,大家边吃边闹,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有一句话把他惹急了,录成翻脸就骂。我也不好惹,顺手拿起一个梨瓜就朝录成砸了过去。谁知道这个瓜是个面瓜,又熟透了,梨瓜打到了录成的裤裆,糊了录成一裤裆瓜水。这一次玩笑开大了,录成不干了,满瓜地追着要打我。我赶紧朝青化街道跑去,录成在后面紧追不舍,其他小伙伴跟在后面看热闹。我虽然人瘦,但跑得快,录成怎么也追不上。到了青化街道,赶集的人很多,我东躲西藏,录成没有找见我,我暂时躲过了一劫。万万没有想到在回家的路上,录成突然从高粱地里蹿出来截住了我,扑过来就要打我。我反应快,又回头朝青化街道跑去,录成就在后面追。追了一阵子追不上,不追了,又朝回走,我也跟在他后面朝回走。他又追,我又跑。他又回头,我也回头。就这么猫捉老鼠地闹了一个下午。后来想想,录成娘眼睛不好,家里又困难,平时穿条裤子不容易,我是真的惹他动气了,干脆让他打几下算了。我主动走上前,让录成打了我几下。气出了,彼此就没事了。没有几天,我们两个人又玩在了一起。
存福
存福是我一个门族的弟弟,小我三岁,我家住庄子老屋时,两家的头门挨着头门,房子挨着房子,是地地道道的近邻。和存福能玩在一起,是因为存福的性格绵软、脾气好,遇事能说到一起。还有,存福家有个大门房,比较宽敞,一到下雨天,村子里的娃娃们没有地方玩,我和小伙伴们就经常到存福家的大门房里去玩。存福的父亲在“文化大革命”中因为成分问题受到冲击,搞得存福心灰意冷、闷闷不乐。那时候我们小,觉得论成分、讲“阶级斗争”,那是大人们的事,和我们娃娃没关系。村子里的娃娃们对存福也是一视同仁,不歧视,不欺负,大家走到一起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存福的心情才慢慢地好起来。关键是,下雨天娃娃们离不开存福家的大门房,娃娃们贪玩,下雨天在家里待不住,没地方去,存福家的大门房解决了大家下雨天没地方去的问题,大家都很是感激存福。在我的记忆中,存福家的大门房里面有一架大马车,平时不用的时候,鳖鳖哥就把马车立起来,靠在墙上,大家就爬高上低地在马车上追逐打闹。
存福人小,却心灵手巧,有一次我自己画了许多幻灯片,想在他家的大门房里放给大家看,可幻灯机我不会做,还是存福用心琢磨,把幻灯机做出来了。幻灯片放映后,很受小伙伴的欢迎。后来,存福发挥自己心灵手巧的优势,学起了木匠活,成为村子里小有名气的小木匠,做家具、盖房子,都很在行。
林科
我家住在庄子老屋的时候,林科和我们家也是邻居,头门挨着头门,房子挨着房子。林科家在我家的北边,存福家在我家南边,一出门大家经常见面。林科小我两岁,长得一副好身板,干体力活我从来干不过他。小时候大家一出门常见面,经常在一起玩。林科为人豪爽、仗义,大大咧咧,爱打抱不平,说话大嗓门,高兴时,嘎嘎嘎的笑声特响亮,可发起脾气来,脸黑得像个包公。林科胆子大,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每年夏天娃娃们在村子西边的涝池里游泳,许多人怕水凉唧唧歪歪不敢下水,林科总是大大咧咧地脱掉衣服,一阵小跑,扑腾一声带头跳下水,扎一个长长的猛子,再从水里伸出头大声喊:水不凉,一点都不凉,快下来!其他娃娃们才陆陆续续地跟着往涝池跳。
一旦我们村的娃娃和沟对岸礼村娃娃“骂群架”,林科常常是主骂人之一。他不仅嗓门子大,嘴皮子也特别厉害,常常骂得礼村娃娃招架不住。我和林科关系好,除了平时能够玩在一起,还有一层关系,就是我娘和林科七妈的关系特别好。两个老太太今天你做了好吃的给我送一点,明天我做了好吃的给你送一点,长此以往,两家人越走越近。林科娘去世早,从小就把林科过继给他七爸做儿子,林科待他七爸、七妈就像亲爹亲娘一样好。有这一层关系,我们俩的关系就更铁了。
新福
新福比我小三岁,他小时候跟爹娘住在麟游山里一座山庄内,家离学校远,新福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就回到了村子上学,住在他三爸宗亚家。新福虽然来自山里,但性格好,脾气好,为人朴实厚道,和村子的每一个娃娃都玩得来,尤其与我的关系特别好。上四年级那年夏天,学校放了忙假,新福找到我说:“去过麟游山没有?”我说:“没去过。”
“咱俩上麟游山里玩玩怎么样?”我说:“去干啥?”他说:“麟游山里树多,凉快,咱两个上山去乘乘凉,另外山里的杏子黄了,咱们上山摘杏子吃。”我说:“太远了。”他说:“不算远,就六十里路,大半天就到了。”
我说:“那得回家和大人商量商量。”他说:“好,如果你爹娘同意,明天清晨咱就走。”我回家把新福的话告诉了爹娘,爹和娘认识新福的爹娘,同意我去,交代我路上要注意安全。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新福各自带上馍褡褡就上路了。
去麟游要经过岐山地界,再一路朝北走,开始是平道,比较好走,一进山上坡路多了起来,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麟游山里树木参天,郁郁葱葱,山涧小河流水潺潺,鸟语花香。我和新福一路走,一路玩,时而坐在路旁的大树下歇歇脚,时而跑到河水边洗洗脸,玩玩水,下午四五点才到了新福家。按辈分我把新福的爹娘叫叔和姨,有成叔不认识我,但认识我爹娘和我大哥天赐,见了面非常热情,笑嘻嘻地安排我和新福住下来。
麟游山里的树木茂密,空气清新,满山谷都是知了的叫声,从早到晚没完没了。山里晚上睡觉凉快,我踏踏实实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新福陪着我到麟游县城玩了一天。第三天我们上山摘杏子,麟游山里的杏树又高又大,杏子结得繁,圆圆的、黄黄的,看着就馋人。我们每个人各自找了一棵杏树,像猴子一样噌噌噌地爬上树,专门挑又大又黄的杏子摘,不一会儿就摘满了一布褡褡。我们两个接着坐在树杈上,专门挑熟透了的杏子吃。从小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敞开肚皮吃过杏子,真过瘾!大山里凉风习习,树冠遮阴效果非常好,我们俩一动不动地坐在杏树上,也觉得是一种享受,一直坐到快吃中午饭了,我们才溜下树一起回新福家去。
痛痛快快地玩了两天,我已经慢慢喜欢上了麟游山里的清凉天气。第四天,我们两个才依依不舍地下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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