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11我一直没弄清楚草滩到底有多大。
住在城墙根的时候,我百无聊赖的日子是在老城区的老街旧巷里打发的。老街逼仄,抬头往往只能看见手掌宽的天空,一片云飘过头顶,都能被地上相向而立的两排旧楼切割成首尾两段,云儿们只能过街老鼠似的夹着尾巴飞快掠过。这座城市最让人引以为豪的就是它的历史,然而最沉重的包袱也是它的历史。老城区的偶像包袱太重,架子端着下不来台阶,也万万不能下来。新城区可就不同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南边秦岭塞路,北边渭水泱泱,山阻水挡,通天大道要靠开山搭桥,东西一路则是平原开阔,一望无际,可以尽情尽兴地开车飞驰。草滩就是城北临河的一大片新城区。与草滩镇的行政概念不同,人们眼中的草滩是一片北接渭河,南到北三环,南北狭窄、东西宽阔的区域。这几年因住在城北,百无聊赖时,我便多在这片广大的区域内打发时光。
草滩大概是这座城市周边最广阔的一片草地。前几年湖水还在治理,生态景观还在规划修建时,草地独占渭河边最美风景的鳌头。车开出二环一路向北,不久就到了路宽人少的草滩。再往前开,就有连片的草地。三四月来这里,常看到远近赶来的大爷大妈们弯着腰,每人手里都拎着个塑料袋,认认真真地挖地上刚冒出嫩芽的野菜。这里天大地大,春天里的风没有遮拦地一股脑儿吹过来,吹得万物生长迅速,野菜也长得毫不收敛。我不识植物,常常羡慕父母辈认识这么多在我眼里都长着一个模样的花草。
读了这么多年书,识了这么多字,我却连最基本的生活经验都没有。每每想及此,我都担心自己若生在饥荒年代,怕是早饿死或者误食毒草被毒死了。草滩的野菜长得肆无忌惮,野花也开得鲜艳热闹,一众樱李桃花都被它比下去了。那几年来草滩,只觉得草滩野得可爱,野得天真,野得俏皮。
2020年的春天,疫情稍缓后复工复产,人们出门还心有余悸,学生们还在家上网课,暂缓线下复课。那一年是我去草滩最频繁的一年,几乎天天都去。每天上午监督完孩子的网课,待他写完作业上传后,我们俩吃过午饭,就开车直奔草滩。周内人少,阳光正好。我寻着地方,有时是河边,有时是林子里的草地上,铺好垫子,拿出酸奶、水果,孩子带着他的书,我带上我的书,两人一待就是一下午。看书看累了,就躺在垫子上,或仰面看坦荡的天空,或蹲在地上看虫子在这大地上缓缓而行。孩子还带着他的速写本和铅笔之类的画材,画草滩上的野花野草。
待日渐西斜,我们才收拾行李,打道回府。天天如此,直到五一后学生全面复课方罢。那一年虽被疫情打乱了生活节奏,但有了那两个月草滩花草虫儿们的陪伴,足以抵挡一整年人事无常所带来的不安。
这两年疫情反反复复,草滩不仅成了踏春露营的绝佳选址地,更是人们释放心理压力的缓冲地带。2020年以后,我愈来愈频繁地来草滩,草滩一路东西延伸,也接纳了更多来此散心的市民。今年来草滩露营、放风筝、烧烤的市民更是激增,稍晚一点,绝佳风景处早已车满为患。
无数市民拖家带口,后备厢里放着炉子、帐篷、风筝等踏春打卡必需品,不停地或往西开或往东开,沿路越开越远,只为找一处人少的地方安营扎寨。“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生活不如意时,万物生长的那股冒失莽撞的劲头能让人再生出希望,哪怕只是一株野草从砖头缝里挤着挤着长出来。谁说弱小的生命抵不过宏大的历史?生命自有它以卵击石的勇气。草滩的野天野地间,随处可见万物生长的勇气。
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色在人生困顿时兀自流转,不为人而悲而喜。草滩的风景从单调的绿草地到如今“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变化太大。唯有草滩上生命野生的力量,一直没有变过。这股初生牛犊的力量足以支撑我度过人生至暗的日子,宽慰生活困顿时每一次想要放弃的心。
与厚重的老城区相比,草滩的新生是希望的力量,也是生命抛掉所有负担的一次轻装上阵。一路向北,临河而立,眼前展现的,是全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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