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居北方每逢冬至,除了在意吃饺子,更期待在交九的寒天里,大雪如期而至,纷纷扬扬,洒落天地。
儿时的记忆中,每逢冬至,天地寒肃。印象最深的,是一场雪后,大地冻裂了缝,满地如蛇爬。房檐吊挂着锥形冰凌,晶莹剔透,状若琼枝吊挂。这些冰凌,要么被我们用竹竿打下来啃了,要么几日过后自行消融。那坠落在地的清脆响音,犹如天籁。一直到吃过了娘给包的美味饺子,更体味出冬至的味道。
最初记忆中,冬至后最难忘的雪是骊山上的。大约是20世纪80年代的一个冬天吧。我的同族伯母──轩娃的奶奶患了重病,中医给开了药。医嘱要求煎药须用雪天的老核桃树上的嫩芽做药引子。我和轩娃便在一个大雪过后的上午,去骊山上找老核桃树折采。雪后的骊山,远近峰峦银白,白毯厚覆松柏。我们俩一步三滑,攀爬至舅舅家所在大水沟的那个半山腰上。那儿有我见过的老核桃树。两个人爬上树,用冻得通红发肿的手,折下了许多带着嫩芽的核桃枝。等装了满满一兜,我们才互相搭扶着下山。雪径崎岖陡峭,两个人不知跌了多少个屁股蹲儿,所幸核桃枝却是一根没少。尽管手脚冻得冰冷麻木,一路却是开心大笑。后来,核桃嫩芽的药引子,最终还是没能留住老人。然而,那次雪
满骊山的记忆,却再也挥之不去了。
上初三时住校,没有宿舍,我只能一个人睡在教室里的课
桌上。漫漫冬夜,最是难熬。下雪的黑夜里,偌大的教室如屋去
顶。隔着薄薄的窗户玻璃,我能望见寒雪飘飘。彻骨的冰冷包围
着蜷缩在单薄被褥里的我,被冻得手脚麻木,清泪暗流。把膝盖
搂在胸前取暖,依然瑟瑟发抖,彻夜不眠。及至消雪,更是如睡
冰窟。那番滋味,至今难消。
大约是1991年的冬季吧,我在西安农校上学。我的青葱时
代,似乎总比同学们多了一些忧郁。一场大雪的午后,我突然想
一个人在雪地里狂奔。于是,便从校园西边的沣惠渠溯流而上。
先是南上,伴着大雪,顶风疾走。接着又向东,往长安县(今西
安市长安区)境内疾奔。记不清穿过了多少村庄和乡镇,天地混
沌,雪野茫茫,我时而孤默前行,时而驻足眺望并嘶吼几声,如
一匹奔行于雪野的孤狼,虽然感到前路漫漫,却丝毫没有胆怯和
心慌。我浑身汗水湿透,疲惫且饥饿地返回学校时,已是深夜。
由昼至夜十余个小时的雪地孤行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竟长大了
不少。
选择在冰天雪地里跑步锻炼,磨砺意志,也是在农校就读的
时候养成的习惯。那时的我,总感觉在校期间就应该抓紧时间好
好锻炼身体。我喜欢长跑,于是就坚持。冬天,常常清晨5点多
起床,出校门向西,沿沣惠渠,至鱼斗路,再向西,一路狂奔,
沿途过几个村庄,至镐京。有时意兴高亢了,竟跑过了镐京,一
直奔跑到斗门,再沿路返回。整个行程下来,大约十公里吧。许
是年轻气盛,越是逢着雨雾冰雪的恶劣天气,越觉得是最考验意
志的时刻。头顶雪花寒风肆虐,脚下飞溅的泥水啪啪作响,我犹
如骑着战马在飞奔。等跑回学校,常常还要用冷水擦洗一番,顿觉神气,过瘾呢!那时候崇拜伟人,所谓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嘛。非数九寒天,非清晨长跑,如何践行之?后来在全校运动会上,我比较轻松地取得了3000米长跑第一名的好成绩。1992年暑假,我千里奔驰一个人骑自行车去宁夏旅游,日晒风吹,良好的身体素质让我顺利完成了青春期的一次重要挑战。
丁酉年冬月十四日,我的母亲不幸离世。母亲下葬后,下午便大雪纷飞。望着雪花,我就想是这漫天的大雪,接走了我的母亲。她老人家也应该是去了一个洁白高尚、再无病患的世界了吧。随后的几天,冰雪封路,车辆断行。我独自一个人由临潼踏着冰雪回家──再也见不到母亲了的那个家。一路上,举目雪野茫茫,骊山苍苍。迎劲风而行,想到母亲一生的不易,我又禁不住泪洒雪地,悲怆难自已。大雪不知我悲苦,犹自飘飘漫天飞。
那时候,冬至刚过不久,适迎小寒。
我知道,那场不期而至的连天大雪,把我今生无限温暖的母爱,永远地,冰封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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