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打开手机,我习惯性地浏览一直关注着的几个本地公众号,读到了几篇关于三夏大忙的文章,看到了农村抢收麦子的照片,觉得特别亲切。这些文字和照片把我的思绪拉向了久远的过去,如开闸的回忆汹涌而来……
我有十几年的农村生活经历,除了上学读书外,也是经常参加农村劳动的,对于三夏大忙、龙口夺食等火热的抢收抢种的场景,还是有深刻印象的。
记得那时候,田野十分广阔平坦,春天,麦苗返青后,一望无际的麦田和田边的各色野花给人无尽的希望和诗意。初夏,麦子即将成熟,颗粒一天天地饱满,麦秆一天天地变黄,丰收在望,农人既欢喜又熬煎。欢喜的是,热腾腾的白蒸馍在桌上向你微笑哩;熬煎的是,割收麦子颗粒归仓是一件浩大费人的农事,得全村总动员,全家齐上阵。
农活把式我爷
小时候,还是传统的农耕时代,国家也刚实行包产到户政策。爷爷是一家之主,多年的生产生活经验已经把他打磨成了一个农活把式——噢,好多年没用过“把式”这个词了,乡音未改鬓毛衰,这会儿不知怎的,它就跳出了我的脑海。告诉你吧,把式大概就是行家里手,能起示范作用的意思。麦子快黄的时候,邻村就开始有忙前会了,爷爷在把家里原有的农具拿出来收拾检查好,弄清楚需要更换的、还需要添置的之后,就上会去,置办好一套工具:镰、杈、钐子、木锨、草帽、磨刀石等,准备割麦。
我还记得割麦的程序,先是割完一片菜籽地,进行光场,即把地整平,洒上水,洒点灰,再用碌碡多次碾轧,直到场地瓷实又平整。光脚走在上面,凉爽又舒服呢!麦黄了,爷爷就带领我们全家去割麦,割一大抱麦后,捆成捆,竖起来,割完后,用架子车装好拉回场里,码好堆成垛,然后再看天气,分批摊场、碾场、翻场、扬场、晒麦、装口袋、归粮囤。
这一切都是需要统筹和技术的,蛮干是不行的,爷爷把这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大概二十天后,麦收结束。这里,要特别感谢我家的那头被爷爷养得膘肥体壮的老黄牛,在从地里拉麦,在场里碾场,在拉粪犁地的时候,它可帮了我们大忙了呢!
手中有粮心不慌,看着冒尖的麦囤上边还趴着一圈粮食口袋,爷爷乐开了花。爷爷后来得病去世得早,没有赶上现在的好时代,离开我们已近四十年,早已魂归大地。这里我想深深地纪念一下他,他名叫南毓芳,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时我家的口袋上都写着他的名字,通过他的名字,我不仅深深地记住了毓这个字,不会闹笑话把它念错写错,而且对钟灵毓秀这个成语也感到特亲切呢!
家务里手我婆
三夏大忙的时候,骄阳似火,农活很繁重,还要抢时间。因为早上麦子还有潮气,不好割;中午天最热的时候,麦秆很干燥,就好割多了。所以,人们往往就头顶烈日,汗流浃背,抢割快收。这么重的活,必须保证好后勤工作,做饭烧水的活就交给了我婆。
我婆是地道的关中妇女,印象中她头上顶着帕帕,穿着大襟子袄,裤脚还常扎着带子,以便干活利索。她的确麻利勤快、心灵手巧,茶饭做得很好。每天一大早,她就给家人做好早饭,烧好开水晾凉,以便家人吃饱喝足后提上一电壶开水、一黑瓷罐凉开水,再去下地收麦或碾场。家人走后,我婆还要收拾打扫庭院、喂鸡喂猪、清洗大家换下的脏衣服。紧忙慢忙,日头已到头顶,又得做午饭了。午饭还是变着花样的,今天煎饼卷菜,明天面皮稀饭,后天又是油泼四棱子面。
我最爱吃我婆做的凉调四棱子面了。人的胃是有记忆的,直到现在,我隔三岔五就要做一回这饭,以安慰在外吃得乏味的味蕾。其做法相对简单,先和面,和得稍软一点,再醒半小时,在醒面的时候,你可以择菜、切菜、燷菜,还要剥蒜、砸蒜,油泼蒜和辣子,调好醋水备用。接下来再揉面、擀面、剺面、煮面,最后用笊篱把面捞出锅,在案板上晾凉,再多焯些绿菜和自家泡的黄豆芽备用。
万事俱备,只等人回。当晒得满脸通红、累得筋疲力尽的家人回来的时候,能直接吸溜一老碗蒜香扑鼻的凉面,再到炕上打着呼噜,美美地午休那么一会儿,那真是人间最幸福的事,再苦再累都值了。
小时候,还有麦客,当人们收麦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干脆掏钱雇麦客帮忙收麦。麦客这种职业现已消失,他们是20世纪90年代以前陕甘宁地区流动的帮人割麦子的人,也是那时候农民外出打工的一种方式,他们自背铺盖,聚集在县城或集镇,等人雇佣挣钱,出门的下苦人很不容易,我记得我婆对他们管饱喝好,不扣工钱,临走时还送给他们每个人三五个蒸馍。多么善良勤劳的我婆啊!
我爸妈和我姐弟仨
前面说过我爷是一家之主,是我们的坚实靠山。不幸的是,我爷在1984年的时候因病过世,年仅六十岁。我记得那时候爸妈特别难过和无助,因为,我爸那时候虽然已三十多岁,但他年轻时动过一场大手术,不能干重活,又因一直教书也不太会干农活,家里还有我小姑和我们这帮小孩子,该咋办呀?熬煎呀!
人常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人也是被逼出来的。我记得,在我爷去世后,我妈带领我们姐弟仨割麦,为了避免我们小孩子们争多论少、挑肥拣瘦,她也活学起了包产到户政策,在把我们带到要割的那片麦地的时候,她用步给我们量距离,割完就奖冰棍,我们都很乐意呢。有一件趣事,就是小弟他小嘛,给他分的地比我们少几步,他也割得快,割完后,歇了一会儿,就高兴地在小水渠那儿跳来跳去玩,一不小心,踩到了镰把,镰刃翘起,割破了他的胳膊肘,害得拉麦累了在抽烟的我爸赶紧摁灭烟头,跨上自行车,带着我弟飞一般地向卫生院奔去。
20世纪80年代末的时候,兴起了打麦子的脱粒机,村人也买了好几台。用脱粒机打麦子确实是一大进步,大大地提高了干活效率,省去了代代传承的碾场、翻场、扬场等又慢又累的工序。用脱粒机打麦,是按小时收费的,这就需要劳力上得多,从麦垛上往下扔麦捆的,解开麦捆的,把麦捆抱到机子跟前的,往机子里塞麦子的,在脱粒机那头装麦粒的,把麦秆运走的,真是繁忙紧张的一条龙作业啊。
我们那时候小,出不上大力,多亏了父母平时为人处世善良随和,人缘还是很不错的,才有了左邻右舍随叫随到的帮忙,当然还要感谢当时民风的淳朴,族人的团结,才使得我爸我妈在最初独立自主对付三夏大忙时少了很多的杂乱无章和手忙脚乱。
我妈过日子是勤俭节约的,生活中是爱归整爱干净的,这是优点,也是缺点。1987年的时候吧,在脱粒机脱麦时,她发现传送带那儿掉落了一些麦秆,就想用手去捡拾,没想到飞转的带子削去了她右手中指的一块肉,伤到了筋,血流不止。她只做了简单的包扎,节俭使她不再去医院复查,结果那根筋再没有长直,如今伸开手掌时,小半截指头只能斜竖着,没法伸直,夏天出汗的时候,汗水集聚在褶皱处,奇痒难耐,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妈对于我们日常生活的打理和付出。
正因为农村生活的苦和累,也因为赶上了倡导知识改变命运的教育政策,我妈总是现身说法,督促我爸带我们认真学习,力争鲤鱼跳龙门。我和我弟确实是时代的幸运儿,考上大学,脱离了农村,外出学习工作。在这里,我也想对我爸妈说,你们辛苦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我已有几十年没再干过农活了,更没有经历过如火如荼龙口夺食的三夏大忙了。今天看过我们本地公众号关于收麦的文章和照片后,我更深切地感受到了科技的伟大。现如今的收割机,只要开进麦地,干净的麦粒直接装袋,繁多的麦秆直接被打碎,成了能再利用的有机肥料,几个小时直接收完,骄傲地宣告麦收结束,农人们要做的就是再晾晒干麦粒,就这,还听说很快收割机会设计加入烘干系统,出来的直接就是干麦粒,可以直接入囤呢。
这些年来,我们的科学技术日新月异,我们的国家日益强大,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城市化的进程也在不断推进,进城务工的人越来越多,却出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这就是城市框架的拉大占用了好多原先的良田,农村的良田因收益倒挂出现了很多的撂荒,每每想起都让人感到忧伤和可惜。希望这个问题得到应有的重视和合理的解决,重现良田风吹麦浪万顷碧波荡漾的美好画面,毕竟,人是铁饭是钢,民以食为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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