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生赶紧跑过去看,陆机全随后跟过去,张平利也飞快跑过来。大家都傻眼了:中间这一筐快到中腰的地方,翻出几块黑黢黢的条形物,还有臭味。也许那东西在西北的大山里被冻得梆硬,又被打底苫面地置于中央,因此未被发现,但到这温暖如春的南国来,融去寒冰就释放出臭味来了。也许是那臭味熏的来着,也许是有人起哄,无论是已经选好的,还是正在挑选的,都哗的一下全倒进筐子里去,那些没买的拧身而去,买了的也要求坚决退货。
也许是昨日的口碑效应,今日来人还特别多于昨日。但经此一闹,全都做了鸟兽散,比水入沙堆还快。陆机全夫妇不吭声了,李蓉生的脸瞬间白了,张平利立刻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了。他知道广州碰壁的事,也懂得这刚刚开发出的一角市场对他姑父意味着什么,要是因为今天的丑事传播开来,砸掉了这一块市场,他可真是百身也莫赎其罪了!他气得脸色铁青,愤怒地大骂那些没有良心的山里人。
“畜生,畜生,畜生!山里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一没有压你的价,二没有亏你的秤,三没有欠你的钱,为啥要害我!我相信你们山里人老实厚道,没有一筐一筐地翻你们,你们就给我整个这!你他妈的都不是人,畜生!六畜变的……”
他怒骂几句又觉得那些山里人远在数千里之外,再难听也听不见,就是骂在当面也不能减少自己的责任,有负姑父的嘱托。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李蓉生的脚下,眼泪也出来了:
“姑父,这都是侄娃子的错!怨我太相信他们,认为山里人老实,不会骗人,就没有一筐一筐细查,只是搞了个抽查!姑父,你打我,用大耳刮子打!
我该担这责任,我愿意受罚!”
李蓉生本来很生气,发生这么严重的质量事故,是他没有想到的,但是,看到张平利这娃如此自责,又感动又心疼,赶紧拉他站起来说:“这不能全怪你!收购的事那么多,事事都指你一个人,哪能没有一点纰漏!好了,姑父做事尚且一错再错,哪能对你就求全责备呢!”
陆机全在一旁,也深受感动,劝他们道:“天底下没有不犯错的人,也没有不遭遇挫折的事,关键在于想办法补救!”
“对,你陆叔说得对,今天就不卖咧,回去再说!”
由于出了“狗屎”的风波,第二天一筐都没卖出去。他们回去后,商议的办法是倒筐,把每一筐的质量都细查一遍,绝不能再出一点纰漏。二百多筐要一一翻检一遍,工作量的确不小,整整三天都没有翻完。还真有没良心的山民,深埋于筐内重达十多斤的大石头都有,好在只是个别的。发现的问题筐也并不多,有内藏石头土块的,有内埋砂砾枯木的,再没有发现埋狗屎狼粪的,总体也超不过一百斤。经过这一番认真细致的质量筛查,他们第五天再去石岐城,又受到打工者的欢迎,比开张那天还多卖两筐。此后基本进入常态,最好的时候,还销售过十五筐。到后来,不光是打工仔来买,石岐当地人也加入了购买者的行列,甚至当地有小商贩要求做小量批发的呢。仅用一个星期,销售基本进入尾声,在陆氏夫妇的帮助下,李蓉生终于走出了柿饼危机,重新振作起来。
最后两天,李蓉生为了表达感恩之心,特意挑出两筐优质果,一筐留给陆机全家,一筐赠送陆斌全家。市场上,原来零售每斤七毛五分,末日那天一律降为批发价六毛五分,被过往的人一抢而空,场面那可真叫热烈感人。
清仓之后搞了个结算,你猜怎么着?李蓉生不但收回成本六千元的投资,避免了亏损,还盈利一千八百多元,这让李蓉生很高兴,就在附近找了家酒店,摆了一桌酒席,答谢陆氏夫妇和他们的弟弟陆斌全。
在酒席上,俗话说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有点面红耳热了。李蓉生拿出五百元,亲手递到陆斌全手中,诚恳地谢道:“兄弟,这半个多月,让你受累了,还误了自家的工!谢谢你。这点钱不成敬意,甚至还不够用你车的油钱!”
“不用谢。你是哥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应该的。”陆斌全笑着推辞。
“斌全,老李给你,你就拿着,大家高兴就好。”
陆斌全就接受了那五百块钱。
陆机全笑着打趣说:
“老李,不公平哎!有我兄弟的,还能没有我们夫妻的?”
“那当然不能!老陆,我真诚地感谢你!在我十分困难的时候,你们贤伉俪倾心竭力地帮助我,让你放下自己手里的工作,全家动员为我吃苦受累,真让我李蓉生非常感动,也真诚地感恩在心,没齿难忘!这是赚来的一千块钱,你莫要嫌少。因为在你们广东,这笔钱还不够有些人一天的工资呢,甚至也不够他们吃一顿饭。但是,我相信你,是不会嫌少的,因为你懂我的心!这也不是报答,若论报答,它连交你们家的房费都不够!就是这意思,一点心意!
一点点心意!仅此而已,务必请你收下!”李蓉生非常诚恳,也真是发自肺腑地拿出一千块钱塞到陆机全手里。陆机全赶快伸手接着,酒冲上脸来,兴奋地闪耀着红光。他再搭上另一只手,双手握住李蓉生的手,同样非常诚恳地看着李蓉生说:
“这我当然要收,肯定得收!我这收的不是一笔钱,是一个朋友的真心认可!不像有些人,诬陷我是骗子,说我是故意挖坑让你老李跳!甚至骂我们广东人都是骗子,靠行骗发家……”
“真有这事?是谁呀,这么恶毒!”
“就是你大学的同学,你的朋友,倪飞翔!”
陆机全趁着酒兴,就把给他发去慰问电报的事说了出来。原来倪飞翔约他通电话,在电话里,倪飞翔告诉他做伞的生意赔大了,都是他陆机全搞的鬼,说他以次充好,诱人上钩,完全没有商业道德等,直叫他三天吃不下饭。
他认为他当时推荐散装布是好心,广东本金小的个体户为了降低成本,专门选择这种布,人家做出的伞比国营单位降低成本百分之三十,品质还一点都不差。要不是这样,那些散装布怎么能卖得出去?他们买的那点量还不到人家的千万分之一!人家能做成,是人家的技术好呀!
陆机全说着,委屈得眼泪都掉落到李蓉生的手上了。他抹了一把泪,愤愤地说:
“唉,自己做不出来,就骂别人是骗子,亏我还把他当朋友看,刚到广州我还在粤秀酒楼请他的客,没慢待他。交这样的人做朋友,真让人寒心!”
“唉!你不认他是朋友,他也不是我的朋友了!”
李蓉生接着陆机全的话题,也把自己的满腹委屈讲了出来。两个人说到伤心处都泪流满面,交友不淑,令他们唏嘘不止。说到做伞陆机全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问:
“你们伞布浪费那么大,肯定伞骨伞帽没有用完,对不对?”
“对呀,伞骨还有近千把,伞帽之类附件也都有!”
“这样吧,你回去都给我发回来。经销部经理跟我熟,他们还在卖,退给他们就是了,损失减少一点是一点吧。”
“好极了,雪中送炭呀!”
李蓉生高兴地递一杯酒给陆机全,然后提议在座的人共同举杯。他满怀激情地说:
“让我们做个永远的真心朋友,干杯!”
“永远做真心朋友,干杯!”众人一起举杯,大声喊。
那天,大家情绪热烈,直喝到酒店打烊才散。
第二天,李蓉生买了他和张平利直返西都的火车票,要打道回府了。说不上是凯旋,但是李蓉生的心情是激动兴奋的。他觉得南国温暖的风是那样和煦,珠江水拥抱着的浪花奔向大海是那样壮丽,大海上舰船行将起航的鸣笛更让人心情激荡,血脉偾张。特别是好友陆机全前来送别时说的那句话,久久地回荡在耳旁。他说:
“老李,不要灰心,以你的为人一定有东山再起的时候!我们广东人有句话说得好:当你碰到头破血流时,翻身的时候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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