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比一阵紧的沉闷的雷声,震得刘雀儿头晕脑涨。一定是有人叫雷劈了,没有劈死,哼哼唧唧地呻吟声,刘雀儿听得很清楚。他想去看看,去拉他一把,把他救活过来。可他根本就动不了身,像被绳子紧紧捆住了。刘雀儿在自己的身上看看,没有看见绳子。这就怪了,他想,看来这个人是不该救的,是他命该这样,还有折磨没有受尽。
又一声炸雷响过,刘雀儿能动了,赶紧往前冲去,救人要紧。没想到刚冲出一步,把面前的护士吓得惊叫起来,手里端着的搪瓷盘子撂在地上,哐啷一声。
刘雀儿就完全醒过来了。
醒过来的刘雀儿发现自己是坐在床上的。被子被他蹬到床的那一头,有一半搭在护士的身上。护士把被子扯下来,使劲地往床上一甩,看一眼刘雀儿,眼睛越睁越大,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鼓出来。刘雀儿想,晚上不该做梦的,不该做这样的梦,惊吓了护士,还摔打了盘子。不晓得盘子里面装的是啥仪器呢,要是她叫我赔,可就完了,那里赔得起啊。刘雀儿这样一想,又怨恨起隔床的老何来。
要是他不打雷一样的哼哼唧唧,我哪里会做这样的梦呢。
老何却一刻也没有停歇,还是那样哼哼唧唧的,声音越发地大了,一声比一声紧,喉咙里丝丝地响,像是一团棉花堵住了,眼见就要接不上气了。
刘雀儿正要起来给护士捡盘子和盘子里的东西,以便消解一下护士的气忿,也减少她对自己的气愤,一直站着不动的护士,身子往下一蹲,又猛地跳起来,双手在大胯上面使劲地一拍,同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你们还活不活?你们不活了,还教人家活不活?”她叫道,声音比平时大出许多倍来,大得变了形。刘雀儿根本就不相信这是一个秀秀气气的女子叫出来的声音。他想,只有叫春的猫,才有那样难听的声音。“我可是受够了你们,我可是看透了你们,我可是,可是,我活不成了——”
护士号叫着跑出门去,刘雀儿赶紧捡起地上的东西放进盘子里,又把盘子放在床边上的小柜子上面,再去捋好铺盖。护士跑出门的时候,老何就不哼了。见刘雀儿捋好床,就叫他赶紧上床去,“睡好,不要说话。你啥也不晓得。”他说,“不要管她们。”
刘雀儿有些害怕,又无计可施,只好睡下。老何说完,接着就开始哼哼唧唧地呻唤。这时,门口就进来了四五个人,全都是穿着白大褂子的护士。她们都是跑着过来,跑着冲进来的。她们无一例外地先看床上的人,见他们都睁着眼睛,就放下心来,没有刚才那样紧张了,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接着互相看看,满脸的疑问。
一个年龄大一些的护士站在刘雀儿床边,伸出手来,在刘雀儿的额颅上面摸了一下,“刚才,发生啥事了?”她问,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耐性,充满了希望,好像一定会从刘雀儿这里得到准确的答案,“刚才那个护士,她咋样了?”
刘雀儿看看老何,见他轻轻地摇头,也跟着摇一下头,“我不晓得,”他说,“我还没有睡醒呢,啥也不晓得。”
见刘雀儿满脸无辜的样子,那个护士又问老何:“你呢?你知道吗?”
“我当然晓得,”老何说,脸上有了嗤之以鼻的不屑模样,“你们人手紧,可以找一些打工的女子帮忙嘛,咋净用一些有神经病的人?大呼小叫,惊惊乍乍,粗枝大叶,马马虎虎,把我们病人全都治死了,你们就清静了?”
护士们得不到想要的结论,不再说话,一齐动手,把他们身上的被子盖好,把枕头放端正,又问了哼哼唧唧的老何的病情,出去了。
“她们很快就会来给我用药,用最好的药,”老何说,脸上的笑纹像花朵一样绽开,“你信不信?老是那样拖下去,花了钱,耽误了时间,哪个受得了?我们是农民,没有那个福分躺在这里。”
果真就来了两个护士,一前一后地进来,一个给老何输液,另一个倒了开水,又把药片掰碎,把老何的头抱起来,把药给他喝下去。
“哎哟,咋这么疼啊,你把针头锥在骨头上了吧,”老何继续哼哼唧唧,“药咋这么苦啊,像是杀虫的敌敌畏,我可没有得罪你啊……”
输液的护士检查一遍针头,又调整了输液器的管子,“坚持一下,马上就不疼了。这可是我们医院最好的药了,”她说,“效果是最好的。”
给他服药的护士把他轻轻地放下去,把被子盖到下巴,“良药苦口利于病嘛,”
她接着输液的护士说,“这是良药,真的,半个小时见效。”
老何疑惑地看着她们,“你们可要不停地来看着我啊,哎哟,”老何说,“要不,死在这里,我的煞气大,你们会害怕的。”
两个护士看也不看刘雀儿,端着盘子出去了。
“你咋不叫唤?”老何气得捶胸顿足,对刘雀儿的不配合很有些不满,“看见了吧,再两天,我就康复了,花别人一半的钱。”
刘雀儿还没有说话,薛大夫就进来了。薛大夫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子放在柜子上,在刘雀儿的床上坐下来。刘雀儿看见那袋子里装着的,尽是一些他从没有吃过的水果。还有一些他从来也没有见过。
“起来吧,我们出去走走,”薛大夫说,看一眼隔床的老何,“外面的空气新鲜。”
刘雀儿心里明白,外面的空气新鲜不新鲜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薛大夫有话要说,这里有人不方便。刚才薛大夫看老何那一眼,刘雀儿就明白了。
刘雀儿揭开被子就起床了,昨晚他没有脱衣裳。在家里一个人睡觉,刘雀儿要脱得干干净净,哪里没有盖好,光身子容易感觉到,免得翻身的时候,身上的衣裳不顺溜,把被子卷走了,受了凉要感冒。出门在外,刘雀儿就不好意思脱光身子,怕人家看见了,不好意思。
刘雀儿去水管子下面洗了脸,薛大夫就站在他的身后了。
医院的后面是一个大大的空坝子。坝子里有伞一样撑着的水泥亭子,亭子下面的水泥椅子上,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些人。刘雀儿看出,有些是病人,有些不是。
刘雀儿跟着薛大夫在坝子的圆形和方形还有不方不圆形状的花园中间走了两个来回,薛大夫伸伸手臂,站在刘雀儿的面前,“你家里的经济状况不是太好吧?”
薛大夫说,眼睛看别处,像是自言自语,“主要的经济来源是啥?我是说,你主要靠啥挣钱养家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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