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羊确实是山嘴子刘老汉的,他的儿子儿媳在外打工,老汉病病歪歪,没人经管,不掉膘不可能。再加些,三百六!”大牙一奓右手,做出三和六的手势。
“三百二已经多给了,老哥,我不说三百,是尊重你老贩子的身份。别人输了眼力不算啥,你老哥在这行道三十年了,贩过的羊少说和榆木镇的人一样多。”见大牙脸露得意之色,我继续恭维他,“你老哥输了眼力,丢不起这人。你心里最清楚,羊瘦油少肉柴,这只羊不是上等货色,却卖了上等价格,还为几十块钱计较啥哩?不符合你老哥的身份。”
大牙把羊拴在侧门边的电杆上,说:“不说了。兄弟,数钱。”
我递过去三百二十元钱,大牙揣起来,骑上摩托冒着黑烟走了。
董苓满脸兴奋,一下子扑过来抱住我说:“哥,你真是行家。”
我赶紧推她,她却把头放在了我的左肩上。
我知道董苓喜欢我,她只要看见我,满脸都是兴奋,甚至在大宝面前也不掩饰,因不善掩饰,估计没少挨揍。不过,我们都是有家有子女的人,遇到这种喜欢,我什么也不能说,更不能做什么。我赶紧掰开她的手,说:“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董苓不情愿地放开手,脸红红地说:“哥,先喝茶,大宝进门就还你钱。”
随着董苓的话音,大宝闪着腿进了门,吓了我一跳。董苓没事人一样,大声喊:“咋哩,谁抽了你的脚筋?走路闪啥哩?”
董苓一喊,大宝往直挺了挺。
“大宝干重活累着了。”我笑说,“替你买了一只羊。”
“你会买羊?”大宝贼溜溜的眼睛在我和董苓脸上一扫而过,似乎要发现什么秘密似的,“我看看。”说着话闪出侧门去。
董苓跟出去催:“给哥还三百二,快!”
“三百二?”大宝靠在案板边,盯着我说,“能在大牙嘴里掏肉吃,不是一般人。”他的眼神让我极不舒服,像作完案潜回家的贼,先在自家检查起来,担心自己作案时别人偷走他的东西。
他应该没发现不对头的地方,声音清亮起来,说:“啊,上次软哥借了我三百六,再还我四十,这笔账就算清了。”他从案头拿起宰羊刀,弯腰去找磨石,“是不是软哥?”
我笑着不吭声。
“借你钱?”董苓满脸狐疑。
大宝蹲下来磨刀,说:“现在有钱就还我,这些小账我记不住。”
我从身上摸出剩下的四十元钱放在桌上,董苓一把抓过去,说:“得奖励哥二十,今天咱们占大便宜了。是你的话,三百六也买不来,多亏没找见你。”
大宝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我故意瞪他一眼。
大宝立马要宰羊,横竖没事,就看看他宰羊的手段。大宝是老屠夫,身上有杀气,看羊一眼,羊就吓得打战。他平时吹自己在榆木镇方圆几十里,宰羊是第一好手,剔过的骨头比狗啃的还干净,关键还有个“快”字。
“我动刀,羊没顾上疼就停当了。”他还在吹。
董苓拿来一个大盆,盆里放了切好的碎葱花和花椒面,又搬一张小方桌放到门外。木架常年顺墙靠着,上面挂了两个铁钩。
大宝磨好刀,右手的拇指去刃子上刮一刮,觉得够快了,坐下来和我说闲话,两眼却始终不离开门外的羊。羊的确受到了威胁,没心思吃地上的菜叶,惊恐地瞪着大宝。
“你说这羊,是不是老天爷造就的一盘菜?”大宝从不抽烟,递给我一支。
我发现羊眼里有泪,求饶似的望着我,我立即心软了,说:“羊落到你手里,也就走到头了。”
大宝提着刀子,一步跨出侧门。羊苦于挣脱不了缰绳,急得左闪右躲,叫声不断。大宝抓住羊脖子将羊放翻在小木桌上,用左腿跪压住羊的腔子,手起一刀,殷红的血唰地从羊脖子喷射而出,像红色闪电,正好闪进葱花盆里。
“这狗×手硬,”董苓默默站在我身边小声说,“不为挣钱糊口,谁舍得害羊命?”
放完血,羊不折腾了。大宝一刀从脖子劐到后胯处,刀口处羊皮向外翻开,他噌噌几下就把羊皮搭在了木架上,铁钩钩住后腿吊上了架子,剖开羊腹,下水流出来放进竹筛中,董苓就开始挽袖子。
“嫁了当官的做娘子,跟了宰羊的翻肠子,董苓——”大宝一喊,董苓端上筛子翻洗肠子去了。
“眼观脉络,刀走肋缝,一划一割一剔,筋腱分离。嗨,羊鞭一根,晚上你有口福了。”大宝说着话,手下不停,卖弄能耐似的。
“别再给我吃这玩意儿。”
“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哩,你倒腻了。咋样?秋叶是不是很受活?”聊着闲话,一只羊成了一摊肉,骨头真如狗啃一样干净。
山南里红旗吹自己刀功好,可杀过的羊像狼咬死一样,哪有大宝这等手段?
杀好的肉上秤一过,三十五斤半,大宝笑了,说:“我哥,你凭嘴说回来五斤半净肉,给你两斤,拿过去和秋叶包饺子,绝对鲜嫩。”
看了半天,落下这么句扫兴话,我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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