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哭晕在地,高声喊冤,却还是被拖走,与堂兄一同下狱。
那日,都城落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阖府女眷如牛羊般被驱赶上马车,在凄风苦雨中入了宫门。
她个头矮小,走在前头,一回头,正好看见堂姐被匆匆赶来的老太监挑中、不知耳语了什么,短暂怔愣过后,竟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眼见得人就要被拉走,谢沉沉想了想,跑过去跪到那太监脚下。
她说,堂姐久病多时,弱不禁风,十指不沾阳春水,望大人开恩,让小女代为顶上。
“哦?”
老太监身后有小太监撑伞,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白雪欺面、眉覆寒霜的姑娘,半晌,问她:“你叫什么?年几何。”
“谢沉沉,年十四。”
“这年纪倒是正好,”老太监望着她笑,笑得渗人,“瞧着也是个妙人儿,这双眼睛尤其生得好……就是人实在瘦干了点。也好,既你心善,以后便随洒家安心在朝华宫做事罢。”
她冲人笑笑,叩头应是,谢过老太监恩典。
原本死寂的人群、却在听到“朝华宫”三个字的瞬间,顿时一片哗然。
有知道内情的宫女与同伴窃窃私语:“朝华宫?……话说前头挑的那丫头,这才几个月,就又换新人了?”
“可不是么,听说那晦气地方如今连蛇鼠都不屑光顾,真要去了,那也是命苦——”
“呸呸呸、小声点!没见袁公公还站那么?还是少说几句罢!”
余下的解府女眷虽对宫中情况所知甚少,一时间,却似也被这气氛感染,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咱们如今落到这步田地,若能侥幸在宫中找到个好去处,日后还有点盼头,二姑娘、二姑娘这怎么……?”怎么倒着来?
“可不是么,她与大姑娘,这,从前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回,今日又何苦要抢着出这个头?”
众人面面相觑,且惊且疑。
而同她们一比,谢沉沉本人的反应——便实在称得上是平静,乃至毫无波澜了。
分别前,堂姐哭得抽噎,问她为何出手帮忙。
“芳娘,”她小字撷芳,家里人便都这么叫,堂姐却是第一回,边哭着,嘴里还在不住忏悔,“从前是我不该,如今才知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这个你收下,万一日后用得上……”
堂姐借着长袖遮掩,递来一对碧玉耳环。
谢沉沉没有推拒,收下了。
只是临走,望向不远处瑟瑟发抖、方才当着管事太监的面将堂姐推搡出来的仆妇,她却还是没忍住。
像个小大人似的,语重心长地同堂姐道:“大伯父待我很好,如今我报答他的掌上明珠,是理所应当。”
“二姐,日后沉沉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记住,千万不要……再轻信他人。”
语毕。
十四岁的谢沉沉,就这样在堂姐的泪眼相送中,随老太监踏进了那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
魏弃当时正在削木头,脚下木屑落得纷纷。见门被推开,一个背着包袱、灰头土脸的小姑娘跟在趾高气昂的管事太监身后,满脸好奇地环顾四周。
他看了一眼她,又继续低头、削他手里那块随处可见的烂木头。
“……”
而谢沉沉也看着他。
却和他的一晃而过不同,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到最后,屏气凝神,小脸逐渐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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