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擒住阿依娜的那个黑衣人突然横剑抵住她雪白的脖颈,沉声道,“袁纥人都给我听好了,若要保住公主的性命,就快住手!”
她声音不高,却中气十足,乱糟糟的大厅里,一字一句都叫每人听了个清楚,如附耳轻诉。
众袁纥兵不约而同地一愣,望向他们的可汗裴罗。原来阿依娜不但身份尊贵,还颇受族人爱戴,此刻见她命悬敌手,没几个士兵心神能安的。
裴罗虽也忧心王妹,却委实猜不出眼前这群黑衣人的来意,“你们这帮贼人,待要怎样?”
那高个儿闻言踏前一步,朗声笑道,“可汗好眼力!我们这帮‘贼人’,向可汗要的还真不少。”他故作狂态,却无法遮掩那股与生俱来的迫人王气,令裴罗由不住心头一凛。
先前那黑衣人则直接得多,“可汗,叫柔然使节前来说话!”
裴罗闻言更如坠云里雾里,却也忙不迭着人去通传。
那柔然使节虽是吴提所派,却暗中得了大阏氏阻挠议婚的密令,巴不得旁生什么枝节出来。眼下虽是宿在袁纥汗宫里,又听前情危急,却硬是磨磨拖拖,直将来报信的袁纥兵急了个半死。
待到得厅上,见双方剑拔弩张的情势,心里更乐开了花,嘴上却义正词严,“兀那贼子,你有何话说?”
那高个儿黑衣人眼光一扫,使他心中打了个突儿,只听对方道,“拿肥羊来交换受伤的雄鹰,猎人啊,这是咱们草原上的规矩。只要吴提汗放了我们的首领,这只温柔的小母羊,马上就还给你们!”
众人闻言大噪,原来对方劫持阿依娜,却是为要挟吴提。更由对方的言行判断,他们就是百年来横行草原、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沙盗”。沙盗向以其彪悍和行事狠辣著称,游走于北地各国间,乘隙掳掠,令各政权都颇为头疼但奈之莫何。也就数月前,吴提汗刚刚使计擒住了他们的头领,关在铁牢里,以诱使旁的同伙入网,可至今仍无动静。当初还道贼子无情,没成想这帮沙盗们忒也聪明,竟避其利害,迂回至吴提所钟爱的阿依娜身上做文章。
柔然使节心中却道,我如此拿姿作态,百般阻挠,那裴罗却始终陪好应承,不肯撕破脸。正愁难完成阏氏的交待,真是天助我也,送来这一班煞才,好叫我不着痕迹地议不成婚,可汗又无法怪罪。当下故作沉吟,迟迟才道,“你们沙盗为祸一方,人人得而诛之。我可汗心怀黎民,才逮住了你们沙盗头子,杀头示众,以儆效尤。想要放人,断不可行!”言罢瞥了眼面色苍白的阿依娜,心道,美人儿呀,莫怪我无情。唉,也是你福薄,可汗那么喜欢你,又叫善妒的阏氏瞧了,怎么能不着恼?
众人听了,无不心中一沉。裴罗脸色铁青,“你……”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却听有人哈哈一笑,“雄狮争夺领地,凭的是牙齿和力气。赢的一方,才能活下来追求美丽的母狮。怎么,难道赫赫有名的沙盗,竟怕了不成?”说话的是个身长肩阔的英俊青年,头戴尖顶皮帽,发结两股辫,垂于脑后,是突厥人的装扮。
本已绝望的裴罗听了这话忽生出信心,打眼望去,认出那青年是西边突厥派来的使者。突厥是匈奴的别支,北方一个以狼为图腾的部落。他们最早游牧在叶尼塞河上游,后迁徙至高昌(今新疆吐鲁番)北山(今博格多山)。突厥人游牧为生,又工于铁作,在柔然汗国治下,为其充当“锻奴”。现如今势力渐盛,不但收服了天山附近的乌护部,更派人来向袁纥示好求亲,以求继续壮大。只不过在今天以前,他裴罗一直未把对方放在眼里,对其提亲亦不嗤一顾罢了。
高个儿黑衣人目光如隼,“哪里来的小子?等我办完了事,会教你‘怕’字该怎么写!”又转向柔然使节,“怎么?难道这娇滴滴的美人儿……”手指勾起阿依娜的下巴,“不是你们吴提汗的心头肉?那贵使来到可敦又为何?”
柔然使节瞥了眼气愤难平的裴罗,心想这仇我是与袁纥结定了,若保住了阿依娜性命,他日入朝为妃,定向可汗哭诉今日遭遇。可汗不敢把阏氏怎样,要我的小命却是容易,这可是大大的不妙。他想到这里索性把心一横,“裴罗汗,今日便在此间答复你,这议婚,我柔然断不能接受!”他姿态摆得颇高,不降格与沙盗对话,却对着裴罗。可偏偏时机选的这么巧,话说得这样明,令听者心中一寒,心道阿依娜性命堪忧。
突厥使者阿盖却浑似个没事人儿,急切地上前,“拒绝?这可是大大的好!”宏亮的嗓门一点也不因自裴罗以下所有袁纥人的白眼而稍有降低,冲着黑衣人,“喂,你们都听到了?抓住公主也威胁不了柔然,还不快放了她!”
那高个儿黑衣人朗声一笑,“真没想到,草原的主人会这样的怯懦,而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又勇敢得这样可笑。”
“可笑?”阿盖怒吼一声,扑上去与之缠斗在一起。此变突起,出乎所有人意料。大家看着一个外族人如此拼命去救阿依娜,不约而同起了共仇敌忾之心,拿起兵刃便待上前。却听擒住阿依娜的黑衣人口中“啧啧”有声,长剑又往前数寸,“怎么?听不懂我方才的话,还是拿它当玩笑?”这一来投鼠忌器,便有多半人止步。余下的小撮则退复进,进复退,陷入两难境地。只有那阿盖,不知愚勇还是怎地,竟充耳罔闻,一径蛮力抢攻,倒也未露败相。
那高个儿武艺超卓,高出阿盖远不止一倍,却仿佛猫儿戏鼠般,未出全力的闲适,探究对方拼尽全力的极限。激斗中,犹似抚案叙话,“儿郎们,都与我听清楚了,这性命相搏的规矩是一对一,可谁也不许多事!”灰泓中带着浅浅笑意,但其中的警告任谁也不敢轻忽。于是众沙盗也默立一旁,看其与阿盖打斗。
冷眼瞧去,阿盖的进攻凌厉而毫无章法,却也正因为如此,一招一式充满了变数,倒叫人无法防范。而那高个儿沙盗头领也颇了得,敛起六分真功夫诱使阿盖使出全力,远比将对方快快打倒要难的多,且有一定危险。
只是他使的巧劲,阿盖却是蛮力,不多时便无以为继,攻势渐弱。那高个儿显也厌烦了戏耍,当空一刀斩落他兵刃,“唰”的一声,雪亮的刀锋抵住其咽喉,“小子,你输了!”
阿盖却毫无惧色,一扬头,“我输了,自然没话说!”脸转向阿依娜,“可她是我们突厥王子未过门的妻子,你们可不许带走!”
此语一出,当众哗然,人人皆望向了裴罗。柔然使节更怪声怪气,“裴罗汗,怪不得你对我可汗诸多条件,原来早就做好了后备,嘿!”裴罗瞪了他一眼,又恨又恼,心想本是你柔然半点没把我袁纥放在眼里,议婚毫无诚意,拿人当猴耍,这时候倒反打一耙,难道就欺我袁纥积弱,永无出头的一天?又望向被抵在敌人刀锋下的阿盖,心生出几分钦佩,这样无畏的勇士,难道他的王子会差到哪儿去?至少不会像那个反复无常的吴提,眼光永远高高在上,将所有的部族踩在脚下。裴罗想到此节,一股冲动便涌至心头,脱口而出道,“没错,柔然的吴提汗看不上咱们阿依娜,可突厥的王子喜欢。”对着那群沙盗,“你们都听到啦,今天若是带走了我王妹,你们将成为袁纥与突厥两族世代的仇敌!”
那沙盗头领却不以为意,“裴罗汗,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草原上的沙盗,何时怕过什么?况且你美丽的妹妹,眼下还在我们的手里。”说罢便不再瞧他,看住那刀下不屈的阿盖,“喂,小子,你当真愿为了她不要性命?”说着指指脸色苍白的阿依娜。
阿盖怒目而视,大声道,“自然是的!你怎么可以怀疑突厥勇士的话?我来的时候对王子起了誓,将以性命效忠我们未来的王妃。你们快放了她,拿我当人质好了!”
他语出桀骜,人人皆担心残暴的沙盗会辣手殒他性命,未料得那沙盗头领反倒哈哈大笑,“有种,有种!不愧是野狼的后代!”拎他起来,“如此,你就陪我们走一趟吧!免得放公主回来的时候,半道再被人劫了去。”
裴罗等听了精神一振,没想到被这突厥小子一搅和,沙盗竟同意息事宁人。但看样子要出了袁纥的势力范围,才肯放了阿依娜。当下双方口头协议几句,便无奈地看着沙盗们大摇大摆地挟着阿依娜与阿盖远去。
一行人出了汗宫,在街巷中几个迂回,迅速甩开了蹑在后面的袁纥兵,却遁入了路边一座白色尖顶的建筑物里。
寂静的夜,他们屏息静气,只听闻墙外马蹄声愈来愈近,偶有兵器撞击在铠甲上的清脆声响传来,仿若近在咫尺,过了一会儿,却是渐渐远了。
大家都松口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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