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唯独离开这件事,她是早早想好了的。不是她不喜欢这里,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孩子,北风和大雪能滋养她的血液,只是久留没意义。
家乡家乡,这里是乡,却没有家。
这里从来就没有她的家。
她原本想的就很清楚,在谭予这里把电商做起来,待到一切步入正轨,她就走。好歹也算是做成了一件事,也算为生她养她的地方出了一份力,至于以后去哪里谁知道呢,想去哪去哪,她身上还有一点积蓄,够她去几个城市晃一晃,晃累了就找个落脚的地方,找一份普通的工作,过普通的一生。
不是没有贪恋。
只是人可以自私,却不能自利,不能只顾着自己抢那块浮木,而把别人推进火坑,这是她从许正石身上学来的道理。
饭桌上气氛融洽,谭父问了许多谭予关于菌种基地的事,还有一些专业问题,谭母则不停给许梦冬夹菜,问许梦冬,听说冬冬最近在和谭予一起做电商,做的特别好。
许梦冬笑着点点头,然后听见谭母说:“你们年轻人现在都拼工作,那词叫什么来着?哦,内卷,我是觉得卷点好,人得有盼头日子才过得有滋味,但也不能太累了。”
她给许梦冬夹了个茄盒:“你和谭予是怎么打算的?”
许梦冬表情茫然。什么怎么打算?
“现在是夏天,如果想明年结婚的话,现在就要开始计划了,你们想办什么样的婚礼?”谭母笑眯眯地,“我和他爸有一回在云南碰到了一对儿小年轻拍结婚照,我们看热闹来着,上去问了才知道,现在的婚庆可厉害了,办婚礼还可以去国外了,巴厘岛啊什么的,那种悬崖草坪婚礼,我还问了价和档期,要了名片呢。”
谭母翻出手机,给许梦冬看她手机里存的图:“我和谭予他爸结婚都没办婚礼,就想把你和谭予的好好办办,你俩不用操心,钱我们出哎呀可真是,我看着都羡慕,真好。”
许梦冬兴许是饭前偷吃吃多了,碗里的茄盒怎么也吃不下去,她用筷子尖戳着碗底,余光观察谭予的反应。谭予表情自然地回看过来,问她:“吃不下了?”
许梦冬点头。
谭予默不作声把许梦冬咬了一小口的茄盒夹了过去,三口两口吃完,对他妈妈说:“先不考虑这个。”
“是,是不着急,我又没催,我就是提醒你们,得提前准备了。”
“不着急,过几年吧。”谭予很果决。
过几年,可是他们都清楚,他们不会有过几年了。
吃过晚饭,许梦冬想走,却被谭母留下,说是想和许梦冬说说话,老样子,谭予和谭父住一间卧室,许梦冬和谭母住另一间。许梦冬其实对谭予从前睡的这间屋很熟悉了,谭母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看,对许梦冬说:“这是你们还上学的时候,你俩去金山鹿苑照的吧?”
那时许梦冬被女生小团体排挤,又刚和人在校门口打了一架,谭予陪她去看梅花鹿散心。
“嗯,谭予他从小就挺护着我的。”
谭母笑了:“你想不想看看谭予小时候的照片?”
很多很多的老相册,一本又一本,掀开床板,都在床底搁着呢,许梦冬第一次见。谭母解释说自己特别喜欢旅游和照相,那时候相机还是走胶卷的。
“你看,这是谭予满月的时候。”
在那个奶油蛋糕还没什么花样的年代,双层蛋糕简直是奢侈,但刚满月的谭予就拥有了,他的爸爸妈妈给了他力所能及最多的爱。谭父搂着谭母的肩膀,谭母怀里抱着裹小花被的谭予,许梦冬仔细辨别谭予的五官,却发现实在是认不出来,照片里的他看
上去又软又小。
“其实我那个时候没想着要谭予的,说得再夸张点,我连谭予爸爸都瞧不上。”
许梦冬问:“您和叔叔不是同事吗?”
“是啊,是同事,当时他追了我好久,我没同意,我想的多,我俩都是外地人,在黑龙江人生地不熟的,我那时一心想找个本地人,觉得那样踏实一些。”
“那后来呢?您怎么又答应叔叔了?”
“我不是特别喜欢拍照吗,”谭母说,“那时候胶卷贵,谭予爸爸一个月赚得也不多,但是他每个月都拿出一大半工资给我买胶卷,攒钱给我买新相机,他在学校出了名的脾气不好,他的学生和同学年老师都怕他,可他对我态度特别好,说话跟小猫儿似的,我说啥是啥,他从来没二话,我就想着,要不试一试,看看他能坚持多久算一算,几十年了,他一次重话都没跟我说过,一次都没有。”
许梦冬翻着老相册,笑着说:“嗯,好像谭予也没有跟我发过脾气。”
“对,他们爷俩儿性格可像了。”谭母指着另一张照片,照片是在广场拍的,谭予不过七岁八岁的模样,谭母揽着他肩膀,母子俩手上都举着大棉花糖,一人一个,那种街边小摊贩机器打的,花里胡哨的蓬松棉花糖。身后是广场起伏摆动的音乐喷泉。
“阿姨你好年轻,都没怎么变。”
谭母哈哈笑,接下这一句夸奖:“他爸拍的,拍完这张照片,身后的喷泉柱子突然起来了,喷的老高,水把我俩的棉花糖都打湿了,化了,一手黏糊糊的。”
“谭予没哭吗?”
“没有。”谭母撇嘴,“但是我哭了,哭的老惨了,他们爷俩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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