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错过,却突然一顿,殷舟的肩膀上落了一点絮花,是银珠花新雪般的色泽,这样的,我昨日还在谢如寂肩头看见。
他去过后山了。
殷舟收回眼,眼神落在我身上,一下变得凶恶刻薄起来,他嘲讽的话还没说出口。
我微笑道:「恭喜。」
殷舟的表情僵住,像是不敢相信刚刚自己听见了什么。我重复一遍:「恭喜筑基。」
我这句话也算是实诚,门内包括他爹玉已真人,都以为殷舟真是靠丹药堆到筑基的。恐怕只有我知道,他是真正努力在修炼的,我曾撞见许多次他默不作声地孤身修炼。只是事与愿违,天赋平庸得可怜,又运气差了一些,他爹玉已真人向来只爱天才。
他的表情十分古怪,尖锐堵塞在脸上,进不得退不下,冷笑一声道:「你们这样的天才,怎么把筑基看在眼里?」
我拍了拍他的肩,叹气道:「你说得也是。」
殷舟一口气哽住,像是想要和往常一样恶言出口,不知道怎么哼了一声转过头。
我收回手,指尖不着痕迹地勾了点他肩上的絮花回来。
百年的碧桃树真是扶陵宗一景,碧透如水的花瓣慢慢地落。我孤身准备离开登云台,像是多看一眼,都能想起自己脊骨全碎地倒在台下流血流泪的模样。
不可数的落花与光同行,有什么东西突然落在了我的头上,垂落下来,和碧色的花瓣一起轻柔地遮住了我的眼睛,我伸出手,是一条白绫,触之如玉,白绫上的味道像是昆仑山的雪。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观战台的栏杆旁边靠了个少年郎,漂亮匀称的手指遮住了眼睛,露出的唇也少了分血色,衣饰却是云白色的,他慢悠悠道:
「小师妹,我的覆眼白绫掉了,能还给我吗?」
他空着的另一只手伸出来,掌心朝上,等着那覆眼白绫的到来,指尖在阳光下透出浅淡的白色,位置直直地朝着我的方向。我递上去的手顿了顿,仰头道:「你是昆仑虚的弟子?」
他的手指往前伸了伸,与我的指尖一触即离,捏住白绫的一点,从我手中抽走了它,重新系好了白绫,隐约可以见到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虽然紧闭着,但想必睁开时姝色更浓。他侧过头道:「你不认识我?」
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一遍,诚恳地摇摇头。
他直起身来,发丝在鬓边垂下,面色虽然苍白,但十足的意气在,他唇角勾了点笑,声音却张扬:「那记好了。昆仑虚,贺辞声。」
师父曾道我天资出众,但越过几重关山几道河的地方有一昆仑虚,有少年白绫覆面,人称白绫公子的贺辞声,也是这一代的翘楚。可惜前世的时候,他天才早夭,我泯然众人,我俩终究没能见上面。
原来是他。
我接住面前的落花,笑道:「扶陵宗,朝珠。幸会。」
8
玉龙剑谱分为三卷,与玉龙心法相辅相成,都是我鲤鱼洲少君不外传的心法和剑诀,传闻千万年前鲤鱼洲出过一个女君,开创了此心法,第三卷修成的时候,直接飞升成新龙神了。
我母亲也算是鲤鱼洲不可多得的天才,然而也只不过修成了玉龙剑诀的第二卷。
我从纳灵戒中取出一卷玉书,翻开来页页剔透,却没有半个字在上头。我用刀刃在掌心割开一道痕,攥紧拳头,滴落的血迹从我手心滑落到玉书上,浸透了一页页的玉书。
直到我脸色苍白,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半个字都没能在玉书上浮现。
我虽然入了玉龙剑谱第二卷鲤鱼风的门,然而这第二卷的玉书秘经还是不愿意为我呈现,没有秘经指导,我自然无法再继续练下去。我明明是鲤鱼洲当之无愧的少主,流淌着我母亲最纯正的血脉。
但这玉书不肯为我浮现半个字。
但晚尔尔的血可以,她的血滴上去就可以。
为什么?凭什么?
我无力地跪坐在床上,实在有些迷茫,掌心的伤口因着我用力地攥紧手而往外渗出血,像是谁的执念,悄无声息地钻进心底,总有一天生根发芽,把心都穿破。外头突然有梵音叩响,是谁敲金钵的声音,带来清明一片。
我骤然回神,抬起头,轻轻吐了口气,把玉书重新放进纳灵戒中,起身推开门看外边的情况。
这里的住所离主峰很远,离剑冢倒是很近,少有弟子住在这里。我隔壁久未有人居住的院落竟然有人搬着东西进进出出,吵嚷一片。前世我隔壁确实住了人,只是不久之后就跑了,我也没能见过。
我顺着金钵的声音攀上低矮的墙。
「这盆玉人松你往墙边放,小心一些!」
「里里外外都擦干净了,换上我的那些家具。」
一身云白的白绫公子正拿着个什么东西敲着,指使着他的师弟们布置院落。
他蒙着覆眼的白绫,却立时地回头看我,好看的唇弯起来:「咦,小朝珠,你也住这里吗?」
我定睛才看清楚,他手上拿着的分明是一个黑漆漆的大铁锅,正用铲子的柄在敲,我真是见了鬼了,竟然听出了大悲寺的清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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