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那热亲自手持巨锤冲在前面,才一踏进那条小溪,脚下激起的水花迷离了眼睛的时候,耳中却在万千人的呼啸声中听到了一阵炸雷般砰砰声。
一时间拓跋那热心中竟升起一阵恍惚,待到抬头望去时,才发现相隔着数百步外,漫天上竟飞来一片如同蝗虫般密密麻麻的黑点。
等那些黑点划过一道弧线坠落到自己头顶的时候,拓跋那热才深感不妙,他早听说胥军弩矢厉害,但是也射不过三百步,但是现在自己距敌尚有四五百步,那些弩矢却已然飞到了自己头顶。
拓跋那热大惊之下急忙将巨锤举过头顶格挡箭矢,同时大喊一声:“举盾。”
但是羌人多以轻骑为主,原本着甲就不多,又少有持盾的步兵,一时间只听见身后惨叫声连城一片,虽有一些手持牛皮盾牌的士卒把盾牌举在头顶,但是那些无羽的弩矢仍旧扎透过盾牌钻进去血肉里边。
虽然拓跋那热仗着蛮力挥舞巨锤格挡掉一片箭矢,但是身后儿郎仍旧成片倒下,哀号惨叫声不绝于耳,只是一轮箭矢泼洒下来,全然没了之前奋勇无前的斗志,脚下那条才流淌过一夜冲刷干净了的溪水,又全都被染成了血一般的红色。
羌军还未过河,便损失了数百人,这一幕直看得年轻的拓跋那热双眼通红,这时的他如同一匹嗜血的豹子,恨不得一步扑杀到敌军阵中。
但是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前方箭雨密密麻麻的又飞过来,拓跋那热疯狂挥舞巨锤格挡,便一步踏上溪流对岸,身后将士也全都秉承着羌族儿郎宁死不退的信念,一个个被激发出来兽性,全都悍不畏死的往前冲。
待到冲到坡下,距离齐军不过两百步的时候,身后已然多出来千余尸体。
此时的拓跋那热似乎有些恢复了理智,他心里不禁祈祷,没错,他好像有些怕了,他心里竟然开始默默祈祷自己两侧的骑兵赶紧能杀到,早一刻冲乱敌军阵型,自己带来的大好羌族儿郎便能少送些性命。
然而祈祷总归是无用的,等到那些身穿牛羊皮衣的羌族将士一一趟过那条被尸体阻塞住了的河流的时候,迎接他们的便成为了直射而来的弩矢。
自坡上直射过来的弩矢比从天上掉落下来的更加凌厉,它们直直的冲着才越过死线的羌军面门和胸口激射而来,构成一道布满尖刺的墙,又如同死神挥舞出来的镰刀又收割掉一排的性命。
此刻的拓跋那热再次挥动起手中的巨锤时已然感到有些吃力,他的力气被消耗了大半,那些弩矢击中铁锤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然而他仍旧盯着对面的齐军,两百步,又上去了五十步,只剩一百五十步了,又一轮箭雨过后,只有短短一百步了。
机弩中的十二枚箭雨全部射光,换来了羌军中一千多具尸体,如果比起两军厮杀中的士兵,冲锋路上的战士才是最为可怕的,他们浑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戾气,哪怕身上插着好几根没入身体中的箭矢仍旧死死盯着脚下仅剩的那几步路。
正面的羌军几乎就要到了跟前,两侧包抄的骑兵也快要完成合围,但是令拓跋那热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几乎看到了希望的时候,坡上的那帮齐军居然在他们主将的一个手势之下,就那么直接调转过马头就那么狂奔着逃离了战场。
齐军一开始就是一字排开,撤走的时候也干净利落,他们乘在马上像一支箭一样火速逃离了自己的阵地。
目瞪口呆下的拓跋那热似乎没有想到,反正自打他十几岁跟着自己父兄上战场厮杀以来,不管是面对那些不服管束反叛的小部落,还是在边境上遭遇的胥军,几乎没有一轮箭雨射下来占了便宜就逃走的流氓打法。
明显眼前的这支胥军便是这种流氓,他们先是诱骗自己下了马,然后极快的射光了手中的弩矢,在占到便宜以后便不假思索的开始了逃命。
拓跋那热难以置信的看着身后死伤的一千多羌族儿郎,以及高坡上令他望眼欲穿的那片尘土,他盛怒之下居然喷出一口鲜血,然后瞪着通红的双眼,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大怒之下他返身命令士兵:“速速把战马牵过来,命令两侧骑军死死的咬住,不可放走了这群卑鄙的鼠辈。”
逃走虽然是件不光彩的事,传出去名声肯定也不好听,更加不符合齐王的身份,但是周同不得不这么做,他还是小看了这群胡人,本以为几轮箭雨下来可以暂且让他们退去,能够争取些时间,但是那些人即便扔下上千具尸体,仍旧悍不畏死的冲到自己跟前。他是齐王,更确信自己会是那个有望恢复正统的明君,所以此刻这里,没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所以他逃了,带着三千精锐铁骑,身后紧跟着三千追兵,更后面还有拓跋那热重新集聚起来的几千轻骑,他逃的毫不犹豫。
如果说刚才的拓跋那热是盛怒,那么他现在只剩下了轻视,他看不起这个不敢面对自己的男人,仿佛还不如那个能让他受伤被活捉了的田汾来得让他有着三分敬佩,他在心中发誓,等会若是追上他,一定会一锤子砸碎他的脑袋。
齐军在前逃命,身后羌军轻骑不断射来箭矢,现在猎人与猎手互换了身份。
云湄不断拿刀拨开飞向两人的羽箭,身边不时有骑卒被追兵射中,有的只是冷哼一声将插在身上的箭矢连杆折断,也有不少人一声不吭的从马上栽下去,短短几个呼吸,就有十几人连同战马栽倒在地上。
好在广袤的大漠可以让他们无限的逃跑,阵型也可以无限的松散,但是仍旧只是在狂奔了几十里过后,身后已然被轻装上阵的羌骑撵到跟前。
两军相交处传来兵刃撞击声,被咬到尾巴的齐军便也直接不逃了,他们兜起一个圈子转身正面朝密密麻麻的追兵冲杀过去,只为给身后的齐王争取一点时间,不多时便成为了马蹄下面的一坨烂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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