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士年过半百,瘦骨嶙峋却透着矍铄,一袭旧道袍裹身,其上符文仿若有了灵性,时隐时现,恰似藏着岁月与神秘交织的古老密码。此刻,他稳稳立于简易法坛之前,法坛不过是几张七拼八凑的桌椅,上头错落摆着三清尊像,像前供奉着刚从田间摘下的时鲜果蔬、自家老窖新酿的米酒,再往旁侧瞧去,桃木剑、罗盘、铃铛、符咒、朱砂碗依序静列,宛如一群待命出征、威风凛凛的将士。
徒弟小六,刚及弱冠,青涩未脱,眼神里满是敬畏与忐忑,在旁手脚略显慌乱地辅助着,递物时手还不住轻颤,仿佛稍有差池,便会惊扰了这阴阳间的肃穆。
主家赵氏一门已至,赵老爷平日里富态雍容、掌控商事全局,此刻却似被抽干了精气神,眼眶红肿,泪渍斑驳,由两名家丁勉强架着,脚步虚浮挪步。身后,赵夫人形同槁木,发髻松散,手中死死攥着儿子贴身小袄,口中喃喃:“儿啊,娘的心肝……”那悲戚的声音,先是带着云南哭丧调的婉转哀切,拖着长腔:“我呢那个苦命的儿哟~你咋个就舍得丢下娘,一个人走啰~”,转而又似融入东北哭丧调的直白悲恸,声调拔高,“你自小就乖巧懂事,咋忍心撇下娘就走了啊?你在那边冷不寒?饿不饿?有没有人欺负你啊?”声声哭诉,如同一把把锐利的钩子,撕扯着在场众人的心。再往后,几个年轻仆役低垂着头,眼角余光在周遭谨慎扫视,既有对逝者的哀伤,又杂糅几分对未知的悚然。
未及寒暄,赵老爷“扑通”跪地,朝着张道士磕头如捣蒜:“道长啊,求您大发慈悲!我那苦命孩子,豆蔻年华遭此横祸,遭恶人算计,去得不明不白,黄泉路上定是凄苦彷徨。我与夫人夜夜梦魇,梦中他哭啼着寻亲,那惨状,真要把我俩这把老骨头折腾碎了。”言罢,号啕难抑。
张道士忙俯身搀扶,目光沉毅:“赵老爷,生死在天,可既托贫道,定倾尽全力引亡魂解脱。但阴司幽径,险象环生,您阖家务必诚心。”
赵老爷忙不迭称是,泪还挂腮边,一个劲儿点头。
张道士侧目,对小六轻喝:“小六,开坛!”小六忙捧起罗盘,绕法坛缓行,口中念念有词:“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依师门所授,精细探测阴阳气场,以求法事平稳无波。这罗盘乃是其师传下,盘面刻着天干地支、八卦九宫,指针颤动间,似在与阴阳低语。
张道士净手,接过小六递来的香,面朝三清像,恭谨三拜,每一次弯腰都透着虔诚敬重。再将香插入香炉,继而执桃木剑,剑指云霄,咒语脱口而出:“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嗓音低沉似洪钟,字字仿若携雷,震荡屋内气流,烛光随之狂舞。这咒语乃是道家正统传承,又经民间历代高人口口相传改良,有通天地、唤鬼神之能。
赵夫人悲声顿起:“我苦命的儿,那边寒不寒?你若有知,给娘个信儿啊……”仆役们也悄抹眼泪,抽噎声此起彼伏。
张道士不停,续念:“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桃木剑在空中纵横捭阖,剑鸣“嘶嘶”,划破静谧。俄而,法坛铃铛兀自晃荡,清响打破哀伤,众人皆是一惊。
小六凑近师父,悄声:“师父,是不是……”张道士微颔,神色专注,语速加急:“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赵老爷颤爱探问:“道长,可是犬子来了?”张道士未应,手中桃木剑挑起符咒,瞬间自燃,化为符咒的纸乃是特殊制成,以秘法浸泡,遇灵力则燃。他又执剑蘸朱砂,于地面奋笔疾书符文,口中疾呼:“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朱砂乃取自极阳之地,经九九八十一道工序研磨,画符驱邪,效力非凡。
刹那间,寒意侵人,众人呼气凝霜。赵夫人搂紧小袄,哆嗦道:“儿啊,只怕亡魂是故人,这一想起来,心里就跟刀绞似的。儿啊,你别怕,娘陪着你……”
紧接着,张道士左手掐起“三清指诀”,食指朝上,中指与无名指弯曲交叠,拇指轻按无名指根部,口中念道:“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尊降灵,庇佑法场。”此指诀为请神所用,相传可引三清之力加持。右手同时拿起铃铛,轻摇三下,每一下都清脆悠长,口中念道:“铃铛一响,天门开敞;铃铛再响,地户洞张;铃铛三响,亡魂游荡。”铃铛为古铜所铸,刻满符文,是沟通阴阳的媒介。随后,他将铃铛挂于第木剑上,剑尖蘸着朱砂,在空中虚画一个大圆,圆内符文闪烁,仿佛承载着神秘力量。
张道士又对小六说:“取黄纸来。”小六赶忙递上一叠黄纸,张道士接过,手指快速捻动,黄纸瞬间燃起,火焰却呈幽蓝色,诡异非常。这黄纸用特殊草木浆制成,易燃且与阴灵相感。他将用燃烧的黄纸抛向法坛前方,口中高呼:“炎上朱雀,火德星君,借汝真火,照亮幽冥。”祈愿借星君真火,破除黄泉黑暗。
此时,屋内温度愈发低寒,赵老爷等人冻得瑟瑟发抖,牙齿打颤。张道士却似毫无所觉,继续做法,他把桃木剑立于法坛中央,双手合十,围绕桃木剑快速踱步,步伐遵循天罡北斗之序,口中念着:“北斗天罡,破军开道,武曲引航,廉贞镇邪,文曲送福,禄存护持,巨门断后,贪狼启光。”借北斗七星之力,为亡魂指引归路。
随着他的念动,法坛上的烛光竟逆向燃烧,火苗朝着地面扑下,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张道士见状,大拍一声:“亡魂速现,莫再彷徨!”
赵老爷激动得身体前倾,赵夫人更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法坛方向。
就在这时,法坛周围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似有光影在其中穿梭。小六惊呼:“师父,有情况!”张道士神色凝重,对赵老爷等人说道:“诸位,生死有界,此刻万不可乱了方寸,莫要惊扰亡魂,待贫道与他沟通。”
赵老爷忙不迭点头,赵夫人捂着嘴,强忍着哭声。
张道士对着光晕处,和声说道:“孩子,你可知家人对你的思念?你若有执念,可在此处倾诉,莫要在黄泉受苦,贫道愿助你解脱。”
良久,光晕中似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仿若隔世传来。赵夫人再也忍不住,哭喊道:“儿啊,是你吗?娘好想你啊!你快回来看看娘吧,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还有新缝的棉袄,你回来试试合不合身啊!”
张道士抬手示意赵夫人噤声,继续说道:“孩子,你所牵挂之人在此,你若想传递心意,可借这法坛之力。”
随后,张道士拿起一张空白符咒,平放在法坛上,以桃木剑压住一角,口中念道:“灵符一道,通心达意,亡魂有念,落字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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