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景晖的脸上浮出让人轻易难看出的微笑:“只要你会善待自己,今后前途无量,真的。”
那兰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您今晚特地叫我来,就是要告诉我,把查明亦慧失踪的事、宁雨欣被杀的事,都抛之脑后,让您和您的同僚来处理?”
“你比我说得还好、还透彻。”
“可是……”
“可是,我知道你不会放弃。”邝景晖又叹了一声,“但是我必须负起长辈的责任,该说的话一定要说。莫说你一己之力,很难查出这些不幸事件的根源,即便查出来,也是在为自己掘墓……这后面的很多的事,用‘可怕’二字形容,一点不过分。”那兰一凛,他提到“掘墓”,莫非意有所指?
“谢谢您的警告,我……我可能需要时间想想。”那兰的确需要时间,咀嚼邝景晖的话。
“但还有件事,你不用花太多时间考虑——我希望你离开秦淮,离得越远越好!”
第三十七章 斯人独憔悴
那个像中青年版樊渊的人名叫阚九柯,果然是邝景晖的亲信。他自称是个书痴,攀谈之下,倒也没夸张,不但对大小弗、荣格这样的“一线大师”耳熟能详,对阿德尔、班杜拉等不算广为人知的心理学家也有涉猎。阚九柯亲自驾着游艇,带那兰渡湖到了湖心岛,不需要那兰指路,停在了轮渡码头,显然已不是第一次来“拜岛”。
清晨的湖面,一层淡薄的雾气,似乎预示着秋日的临近。那兰觉得昨夜发生的一切,似乎也将自己投入一片雾中。临下船时,那兰问:“老人家不会介意你送我到湖心岛?”
阚九柯笑笑说:“老人家只是吩咐,送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们谈了些什么,但我可以给你一枚忠告:无论老人家说什么,希望你离开哪些人,最好是听。”他忽然收敛笑容,低沉了声音说:“我在老人家身边很久了,知道老人家从来不会随便乱说话,也从不会做出格的事,否则他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威望;我也看见,那些不听老人家话的人,最后都尝到了苦果……我刚见到亦慧的时候,她还是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姑娘,可爱的、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他的声音开始哽咽,眼圈泛红。
那兰想说,你是在警告我。又觉得太明显的话说出来好没意思,点点头和他告别,走上了码头的台阶。
脚步沉重,是因为她第一次发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太多的疑难。
秦淮是否无恙?劫杀、追杀自己的是谁?邝景晖的威胁是否真实?
不知为什么,她同意阚九柯的警告,“老人家”远非一个巧言令色、虚张声势的人。
纷杂的思绪陷入更迷乱的丝麻时,已经走到秦淮的别墅门口。一阵轻柔低缓的钢琴声从小楼里飘出。那兰一怔。她可以听出这不是音响里播放的音乐,而是真正钢琴的弹奏,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变奏曲,巴洛克乐章里难得的诗意,恬淡的欢乐,美丽憧憬。一宿未合眼的倦怠随着这清晨妙音飘远。
秦沫!
她心头一阵喜悦:如果秦沫能开始弹琴,那将是她恢复心智的一个重大里程碑!而且如此愉悦的曲调,正是秦沫需要的!她脚步陡然变得轻盈,那兰几乎是跳上台阶。
到门口时,她又一怔:别墅门几乎永远上着安全警报系统,但此刻大门却微开着,仿佛是美乐满屋关不住。
莫非秦淮已经安全到家?
她推开门轻轻走入,不愿打扰了演奏者的清兴。
走进正厅后,她却成了一塑雕像。
她只能看清弹琴者的侧面,纤巧而坚挺的鼻梁,绛唇如画,修长玉颈,长发成髻,是古人发明“闭月羞花”时的模特儿。更令她惊奇的,是弹琴者不远处,面窗望水、站立不语的婀娜身姿,正是秦沫。
弹琴的女子,那兰也不是第一次惊艳,她是司空晴。
纤纤细指在黑白键上跳跃、徜徉,司空晴似乎全未注意到那兰的出现。她已融入乐中,游离于物外,浸淫在一种莫名的幸福里。
曲终时,双手仍微抬在空中,司空晴闭上双眼,光影横斜,照见她睫边晶莹闪烁。
秦沫半转过身,看着那曾经属于她的钢琴,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怅然?是微笑?
司空晴刚结束演奏美乐的左手无名指上,赫然有颗钻戒,在阳光下晶彩纵横。
“那兰,真高兴又见到你。”司空晴的话音里,是礼节性的高兴。“快坐……你看上去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疲惫吗?我只是拉练了一晚上的铁人三项而已。那兰不知该说什么,仍怔怔站着,看着司空晴扶着秦沫在钢琴前坐下。
“妹妹,你不要怕,我一曲弹完,不是好好的?什么可怕的事都没发生,不是吗?你试试。”司空晴轻声对秦沫说。
秦沫的双眼里,跳动着异样的光,像是孩子新发现一个有趣又摸不着头脑的玩具。她抬起手,那兰似乎醒过来,心揪起来。
“妹妹,你可以试一个音阶练习,就用D大调。”
一串清澈的音符从秦沫指下流淌而出。这次,没有惊叫,只有微笑,还是像个孩子,突然发现自己有了小小的魔力。
那兰也终于彻底醒来,努力微笑说:“恭喜你……我看见了你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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