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楼心口一松。
她站起身,故意变了脸,身形微晃。
老四媳妇忙扶了她:“大嫂……”
画楼顺着她的手,便昏倒了。
她阖着眼帘,也能听到众人焦虑的呼声。等她再睁开眼,满眸是泪,拉住白老太太的手,啼哭起来:“娘。我妈她昨日还好好的,怎么就……”
白老太太也湿了眼眶,一个劲安慰画楼:“好孩子,人生无常,快别伤心……”
画楼换了素净的衣裳,由两个女佣陪着,带着她的副官,去了慕容家吊丧。
慕容半承望向她的目光带着阴毒与怨怼。恨不能将她撕碎。画楼不与他对视,眸光轻轻从他身上掠过,望向中堂的紫檀木棺椁,眼泪簌簌,神态哀切。
好几个女子上前安慰她。陪着她哭,叫她三妹妹,或者三姑奶奶。画楼一个都不认识,只当是悲伤过度,不与她们应酬。
哭着哭着,便有昏死在灵堂上。
不知是哪个管事的,让女佣扶了她去后院休息。
关了门,便从后窗爬了出去。易副官接住了她,低声道:“夫人,慕容大老爷让您去西南角的小门……”
画楼赶过去,便见那里停了一辆汽车。
跳下来的军官,是韩督军的人。他指了车上陷入昏迷的黑稠衣裙女子,低声道:“夫人,我先把人送去南昌府,您回程的时候路过南昌府。我再叫人亲自送她上火车,跟您会合!”
画楼眸子微亮,真切道有劳了,又叫易副官给了他们四百块钱。
那军服执意不要,道:“我们督军说,白夫人是督军的恩人,来的时候督军给了我们军饷。让我们不可怠慢夫人,不可拿夫人半分钱财。这是军令,夫人!您把钱收起来吧!”
画楼从易副官手里接过那钱,亲自塞到那军官衣袋里,恳切道:“去南昌府等我几天。她也要吃喝住店,紧着最贵的来。你们不拿我的钱,我总不能叫你们花钱!拿着吧!”
这才算收下了。
古巷里没有路灯,黑黢黢的。汽车绝尘而去,小巷又安静下来,偶尔几声犬吠,静得渗人。
三日后慕容老太太出殡,画楼披麻戴孝跟在人群里。慕容半承捧着老太太的遗像,面如死灰、表情呆滞走在送葬的队伍最前面。漫天雪色纸钱蹁跹,比柳絮婀娜,似雪花轻盈。
唢呐吹着哀怨的调子,声声催人泪。
她不禁真的落下泪来。
被旧时代禁锢了人性的苏莹袖,便这样零落尘埃,化作一柸黄土。
新旧时代的交替,总有有些人走得较快,融入新的制度;有些人在新旧中徘徊,有些人却一直固步自封,将自己缩在旧时代的阴影里,拒绝新时代的阳光雨露。
可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总要随着时代前进。
画楼便是推着苏莹袖前进、抛却旧时代的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激进,是否推得太快。但是她知道,路是对的。
那个腐朽时代里对女子三从四德的约束,对人性的禁锢,随着新时代的脚步,是该丢下了。
葬礼过后,慕容半承便病倒了。
在他的病榻前,慕容画楼看到了他的妻子儿女。他太太慕容陈氏高挑白净,微微发福,虽不及苏莹袖风华绝代,也是标志的美人。他的长女慕容花影十六七岁,跟画楼一样高,容貌跟画楼更是相似,两人似双生姐妹。
次女慕容婷婷则七八成像慕容陈氏。
从前画楼还在白家的时候,慕容婷婷经常去白家做客,慕容花影从未登门。
如今想来,大约是不想给旁人添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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