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握住之处,柔腻消魂,心中恨恼欲裂,只想生生发泄出来。猛用力地一扯,将她扯了过来,捏住她的肩膀,连连摇晃道:“放手……我一日未休你,你一日就是我赫连靖风的夫人。说,我们堂堂的司令夫人今晚光临,到底所为何事?”
她从未想过会在如此的情况下,面对如此的他,说不出是酸是怒,只是头痛发晕。自彭定力来后,想到他要连睿儿这小小的幸福也要硬生生地夺走,只觉得恍惚又心寒的。从午后到这时一滴水也未进过,被他一摇,只觉得一下子天旋地转,若不是他这么用力地抓着她,便要马上晕厥过去了。
她极力保持清醒,他的容颜如在浓雾里般就是看不真切,她也不想挣扎,只低低地道:“放开!”他倒是怒极反笑:“放开!好,我放开就是了。但我警告你,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若是就这么走出这扇门,以后就不要想再见睿儿的面。”说完,他就这么一放手,任她身子不稳地一连退了几步,直到靠到了门边的墙上,方才止住。
心底的寒气不停地翻涌了上来,层层叠叠,密密不断,虽是夏暑,却只觉手足冰冷。她唯有将指甲深深地掐到肉里,让那痛意来袭,方能保持一丝清醒。净薇微微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方睁开,只瞧着厅里的帐幔,黑底金花,配上明黄的流苏,雍容贵气,低而细微地道:“你就不肯放过我吗?”
他狂笑着道:“放过你?我什么时候没有放过你了,我的司令夫人?你喜欢清净,我就将整个楼给你。你不想见我,我就躲你躲得远远的。你想我三妻四妾,我就左拥右抱?你还想我如何?”
不是这样的,全然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低低地道:“我……我……”那么多的事情,那么多的话,只是不知怎么说出口。她一直如鸵鸟般避让、逃开,如何能一下子卸下心防,婉转求他。
微一抬头,只见那花小姐已然梳洗完毕,换了件精致的白缎暗纹睡衣,缓缓从内室走了出来。她只觉头上被什么东西猛然击中,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轰然倒塌了,他与她的一切,终究是倒了下去,尘土飞溅,满目疮痍。
她脸色惨白如纸,只慢慢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极缓极缓的一眼,仿佛要将他看个清透,将一切看个通透。一瞬间,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转身而出。
赫连靖风没有动,直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远去,那背影纤弱无比,衬着廊里幽暗清冷的灯光,显得如此飘渺无常。他半晌回过神来,狂笑了出来。猛地用脚将门一踢,那门的材料本是上好的黄梨木,被他这么一踢,竟然生生裂了开来。
只是不解恨,霍然将腰上的佩枪一拔,朝着大厅角落里的景德镇大花瓶,连开数枪,只听得“噼里啪啦”几声作响,中间夹杂了几声尖叫声。瓷片撒了半地,满地残红,一片狼藉。
那彭定力等人在外面,不知里面发生何事,又没听见他吩咐,不敢随便进内,只得站在外面急道:“司令,出了何事?”赫连靖风将佩枪一扔,转身却见花云碟万分惊恐,不停发颤。他心中厌恶无比,说道:“来人,将她送回去。”
他是北地之王,说话算话,第二日便命人生生在她手上将睿儿抱走了。一连数日,也不许进她起居楼半步。靖琪也无半点法子,只是每日两处奔来跑去的,传一些睿儿的消息给她。她身子自生产后本就虚弱,这么一来,便病了下来。一时间,喜鹊手忙脚乱起来,另一方面要照顾她,一方面又要跟彭定力等侍卫及睿儿的两个奶妈套近乎,要些小少爷的消息。
中医、西医皆看过,吃了好些日子的药,才略见半点起色。八姨太也心急如焚,日日前来探望。喜鹊心里明白,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可小姐与司令已僵成这副模样了,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开的。到了秋日,总算是慢慢好了起来,只是用再多的补品,半点也不见圆润。
好在净薇平日里待人温厚,日子一久,彭定力等侍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喜鹊又买通了奶妈,几次趁赫连靖风出外的晚上去看睿儿。睿儿自进了赫连靖风那里一开始只是哭闹不休,任两个奶妈左哄右抱也不济事。每每哭到累,方能睡去。
母子连心,净薇自第一次偷偷去看过之后,睿儿便缠着,巴不得睡觉都窝在她怀里。每每等她回时,便要哭泣,她也不忍,总抱着哄来哄去,到他睡着,才放心离去。幸好赫连靖风平日总是在军部,甚少整日在家的。加上彭定力等人就是知道,也都帮忙极力瞒着。
秋日天气微有缓和,但这日还是酷热难当,沉闷异常。睿儿总不肯入睡,烦躁地哭个不停。她看着西洋钟不断走着,已是极晚了,平素是早已回了。心里只盼着睿儿早些睡着,方好避开他。抱着睿儿不停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低声地哄他。那地上铺了极厚的地毯,落足无声,不知道为何,她益发显得心慌。只怕他回来撞见,连带着侍卫、奶妈受罚。
总算是把这小家伙给哄睡了,轻轻将他放在床上又拉了毯子替他盖好。才准备回去,只听得园内车子的声音响起,此时夜深人静,分外清晰。她一惊,要退出去已不可能了,只得待在屋内,只盼他不要进睿儿的屋子。
赫连靖风向来极疼孩子,平时就算回来再晚也少不得到睿儿房里转转。这日外头应酬回来,早已喝高了。下了车,彭定力等人搀扶着,想把他扶回房间。
才到了廊下,他却有意识般,只道:“去睿儿房间!”彭定力望了一下门口的侍卫,那侍卫连连朝他使了几个眼色,他心下已明白,赶忙劝道:“司令,小少爷也已经睡。您还是早些歇着吧。”
赫连靖风却不肯,只叫道:“去少爷房间。”北地素来纪律分明,赫连靖风这几年掌权以来,越发威严了,平日里,侍从官们见了他也唯唯诺诺的。
彭定力没有法子,只得将他送到小少爷房内。推了门进去,只见奶妈站在床边,这才松了口气。赫连靖风半匐在沙发上,只命令道:“都给我下去。”众人见他这阵子心情不佳,自然也不敢撞在头上,忙鱼贯而出。那彭定力也赶忙向奶妈使了个眼色,一并退了出来。
净薇在盥洗间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待久了又怕他酒醒,连累了下面的人受累受罚不说,只怕她日后再见睿儿更难了。半晌,只好蹑手蹑脚地推了门,却见他已趴在床上,一手放在睿儿的身上,衣衫不整,一点也无平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两人这么躺着,活脱脱一对翻版似的,心底某处像被人用指甲轻轻扣挖般,既痒又疼。那酸痒又从心脏沿着脉络四处游走,直直地冲入眼、鼻。
她本是应该趁此机会走的,总觉得贪念。夜已经极深了,微风渐起,夹杂着园子里淡雅的的味道,清清爽爽,幽忧淡淡。
她坐在床沿上,听着时间滴滴嗒嗒一秒一秒地走过,心里明白,可以走了,早就可以走了。喜鹊定是着急地在外面守着了……但是说不出,道不明得不舍得,只想着若是这么走了,或许此生也不一定有机会再重温此情此景了。
但总归是要离去的,又过了良久,她方轻轻地站了起来,准备将被子掖好。才刚伸手,却被猛地抓住了,她一惊,心不禁砰砰乱跳,却见他也没有睁眼,只用力一拉,将她锁入他怀中。她只当他醒了,连大气也不敢出。这两年来,他益发喜怒无常了,众人一见他皆凛然的。
他却哪里是醒着,迷迷糊糊,又天旋地转,只觉得在做梦,她在他怀里,就像事发之前,那般温顺可人。触手之处,温润如玉,他已按捺不住,俯下身去。她怕弄醒他,不敢用力挣扎,只是推他。哪里知道越推他抱得越紧,他呼吸已沉重了起来,喷在耳畔,酥麻难当的,熟悉却又异样地陌生。那手也早已顺着旗袍下摆的开叉口里滑入,四下游走。她越发慌了起来,也不顾会弄醒他了,用手捶他,却哪里能撼动他分毫……
餐厅里气氛沉闷,只偶尔传来银刀碰到瓷盘发出的清脆声响,在静寂的厅里显得异常突出。彭定力垂手与众侍卫远远站着,只偶尔抬头偷瞧一眼赫连靖风的神色,遂又低下头去。
“说,昨晚谁进过少爷的房间?”也听不出是喜还是怒。彭定力等人也不敢乱猜测,只彭定力回道:“司令,昨夜并没有人进过小少爷房间!我等一直在外守着,没有看到过半个人影。”
赫连靖风手停顿了一下,半晌没有出声。彭定力又趁热打铁了一句:“司令,昨晚您在小少爷房内一晚,可见到谁了吗?”赫连靖风抬头冷冷地朝他扫了一眼,彭定力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说。
见众侍卫异口同声,又言之凿凿的,也不由得他不信。嘴角微微嘲讽地扯了一下,怕只有在梦中,她才不厌恶他的碰触吧。现实中,他又哪里能靠近她半分。但昨晚的一切却又是如此的真实,分明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一样。
他终究是个彻底的傻子,自欺欺人惯了。那日晚上趁喜鹊给赫连睿送点心过来,便将她叫进了书房。几句话一套,喜鹊已经连连摆手:“司令,我家小姐没有您允许,怎么敢私下里来看小少爷呢?”原来真的是梦境,只不过是觉着太过于美好了,总愿意相信是真的。人的本性大抵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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