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若是放在大政和臻南两国的皇宫之中,他人定是会怕惹祸上身,避讳不及,然而大域到底是比较落后,这里人想法多是朴实直接,而罗素又是最为直爽且护主,此种想法难免日积月累,因而每当看到那两人各自郁郁,愧疚之心和为主之念便更胜。
这一日,他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到王珍面前请罪。
“……事情便是这样,您误会了汗王,当年之事都是我们欺瞒了他,他并不知情……这些年来,他也不好过,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总是郁郁寡欢,喜怒无常,时常流露出落寞的神情,这一切卑职都看在眼里,心中替他难受,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却像是失去了光彩一般。”罗素单膝跪在她面前,慎重而道。
而她坐在梳妆台前,任侍女为她绾发,目光沉静而无动于衷。
“卑职一介粗人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您体会到汗王的难处,卑职知道发生的事情让您心里充满了委屈和恨意,可是请您替他想想,他心里也很苦,他心里的苦又不便与他人说,只能闷在心中伤心伤神,汗王他……真的不容易,而且他是真的对您一片真心情,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做到这个地步?”
当年在她离去之后,铁尔罕便一把火将原先的六亲王府烧成了灰烬,对外宣称她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而罗素他们也受了一些惩罚,却没有因此丧命,依旧跟在他身边,只是伤好之后从一等护卫降为了小卒,这已是铁尓罕念着情面了。
起初铁尓罕并未去寻她,而是一心扑在建功立业之上,可无论是获得多大的胜利,他都无法开怀,总是淡淡一笑,让人琢磨不透。
那时候身为汗王的忙于平定各部,跟着上战场的罗素渐渐发现,汗王越来越残酷,越来越血腥,他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妥,如果说曾经的汗王征战,不过是为了实现抱负,而到后来,更像是一种发泄。
那一段日子他的确是杀人如麻,直到某一日,他突然将罗素叫道身边,让他带人去寻找王珍的下落……
于是,罗素等人便得到了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昔日他们是她的护卫,她的离去自然是他们的失职,因而他们去做,带着补过之心自然是比旁人更加尽力。
“若是您心头的怨恨无处发泄,卑职愿意一力承担,当年卑职明明知道您在宫内受苦,可是却向汗王隐瞒了真相,汗王既然让卑职奉您为主,那么如此瞒而不报的举动便是背主,所有的错都卑职的错,只要你一声令下,卑职任打任杀——只求您不要再记恨汗王。”
罗素说着,将另一只腿也跪下,双手贴在地上,伏下身子道:“请你应下罗素的恳求吧。”
他伏在地上,久久不肯起来。
只可惜他的一片丹心,日月可表,而坐在妆台之前的她,却铁石心肠始终没有被打动,连看也没有他一眼,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淡淡而道:
“自以为是”
罗素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便抬起了头,面带失望的道:“您就当真无论如何也不肯原谅汗王么?卑职一直认为,您是个外表柔弱而内心刚毅女子,可是未想,您的这份刚毅,却是用来伤害对您最是用情至深之人。”
面对罗素的指责,那双沉静的眼神便慢慢起了波澜,她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神情看他,慢慢的问道:
“……是不是因为他用情至深,就能把发生了的事情当做没有发生?是不是因为他用情至深,我就应该咽下所有的痛苦去接纳他?是不是因为他用情至深,他想怎么做都可以,想抓谁就抓谁,想杀谁就杀谁……哪怕他毁了我,我也应该对他感恩戴德?”
她顿了一下,一个字一个字咬的清清楚楚:“你告诉我,他凭什么?”
她的话罗素一时还不知如何应答,就只见她把头转过去面向铜镜,镜中的她云髻峨峨,修眉联娟,被打扮得美轮美奂。
“你可知时至今日,我已经没有精力去追本溯源,我只知道是他一次一次的让我跌到了谷底,一次一次让我陷入不幸,是他让我痛苦不堪,他对所有发生的事情难辞其咎,我简直找不到一个不去憎恨他的理由。”
她自打进了这座宫殿,便对身边的一切无动于衷,每日大小所有的事情,如穿衣吃饭,如衣裳发式这种事情,她也从来不会插一句嘴,便像一个木偶一般,不置一词任由侍女们摆弄。
今天若不是罗素紧紧相逼,她也不得有这么多言语,实在让人气愤,这人完全忽视是非曲直,一心为着铁尔罕说话,简直将他看做神一样,从灵魂到肉体都信仰他。
“您不肯原谅汗王的原因,是不是因为那个人……”罗素突然问道,指的自然是那天和她一起出现的苏爷。
闻言,她露出讽刺的笑容,黯然销魂:“罗素,看来你真的不明白。”
“在你眼里,铁尔罕也许是个悲情的英雄,可你不是女人,所以你不会知道,以一个女人而言,他是多么的卑劣,你看看他身边的那些女人,有谁能够活得幸福满足?”
“他这种男人,自私自利,惟我独尊,不配得到任何女人的真心,他的真心更是一钱不值。”王珍顿了一顿,道“所以我恨他便是只因为他,与他人无关,就算没有那个人,凭着他的所作所为,我一样会如此。”
她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就像她说的,他的真心一钱不值,于她而言。
铁尔罕站在门外,呆滞了许久。
当罗素垂头丧气的从殿里出来之后,突然看到了立在一旁的铁尔罕,脸上顿时出现惊愕的神情。
“罗素,你逾越了。”
罗素连忙跪下,垂下脑袋。
“去领二十鞭子,罚俸禄半年。”铁尔罕冷淡道。
罗素不敢说什么,起身便去领鞭刑。
罗素的身影离去之后,铁尔罕依然站在那里,神情平淡,内心却被愤怒激荡着。虽然他明白此时便是在她面前说再多的开脱之词,也是无用的,可是心里何曾没有一丝这样的希望?
希望她还残存着旧情,希望她还没对自己彻底绝望,希望在她的恨意里,能夹杂一些别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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