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大爷喝足了河水把饥火压下去,站起来噔噔的上了架子山。
满大爷走近石窝子,见有十几个石匠守着开山劈下的大青石凿料石,隔他们不远处有一老一小俩石匠在雕刻一对石狮子。满大爷一端详这对初见轮廓的雌雄狮子就摇了摇头。那年约50岁的老石匠见满大爷摇头就不乐意了:“我说伙计你咋摇头啊?看不上俺爷俩的手艺?那你来两凿子试试?”
满大爷逃荒赶路一个多月没捞着拿石匠家什了,手正痒着,老石匠这么一说他不管人家是好话孬话接过锤子凿子就叮叮铛铛上手了。行家一上手就知道有没有,那老石匠眼瞅着满大爷点凿旋螺纹、滚凿绣球,俩时辰过去了,一只满头卷发、憨态可爱的小狮子出现在那只雌狮子的左前爪间,那头、脸、身、腿、牙、胯、绣带、铃铛活灵活现,透着灵气。直把那爷俩看得目瞪口呆。
老石匠开了口:“大兄弟,你凿的这幼狮带着南方石狮的特点,造型活泼、雕饰繁多,比北方石狮子更为灵气。你是南方人?”满大爷朝老石匠一拱手:“老哥哥,我是从河北逃荒过来的,想来这石窝子混口饭吃。祖上传下的石匠手艺是采南北之长自成一体。看老哥爷俩雕的这雌狮是北方石狮子的特点:外观大气,雕琢质朴庄重威严也不错啊。”
老石匠沉吟了半晌有些为难:“大兄弟,你这手艺倒真是不错,可如今这日子都不好过,多一个伙计到年底大伙少分工钱那。”“老哥哥,我一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累赘,只要有口饭填填肚子就行,工钱不工钱的好说。”老石匠眼睛一亮:“你是单身?最近盗贼趁天黑偷走不少凿好的石料,正好,住这山上夜里看守石窝子赶盗贼你可愿意?”“这可多谢老哥了,我也有了住处。”
满大爷从此在架子山落了脚。过了几年他又捎带着替王财主看山林,挣袋子口粮。慢慢的和上山干活的麦山夼是都熟了,只是他不大张嘴和人搭腔。周围几个村的人上山种地、打猎也都认识了这个又看山又凿石料少言寡语的倔石匠。
满大爷有个绝活:谁家盖房子、修院墙的,先把他找了去,他看看地基地势就能估摸出盖这房子得用多少大青石,然后盖房子、砌猪圈的人家就依满大爷说的备料定料,等房子盖好了你再看,预备下的石料常常是不剩一块正合适。这就省钱还省了来回多搬石头的工,所以几年后这倔大爷也算是四乡的名人。
只是他脾气又怪又倔,拿麦山夼人的话来说:见凡人不搭腔,看林子六亲不认。谁敢进林子盗砍树材,他要遇见了先振山的一声喝,你要不赶紧撒着欢的跑,他抬手就是一枪,专擦着你的耳朵边过,那火药能把你半边脸熏的烟黑,震的你耳朵聋上半天。这几年就很少有敢上架子山来盗木材的,王财主除了每半年找人给他送上袋子苞米或者一噶篓地瓜也省了不少心。
有间石窝子边上的旧屋安身,有粮食野菜掺和着填饱肚子,天天提着火药枪山里走走看守林子、种几垄萝卜大葱,等到有石匠活了和伙计们一起劈石硼凿石料,满大爷心满意足:这日子还过得去。这几年虽说日本鬼子占了文海城和西港,可那不关架子山石窝子的事,井水不犯河水,日本鬼子总不会跑到这石窝子来找我这个土埋半截的老石匠的麻烦吧?
谁成想前些天一些汉奸和一队日本鬼子打西海那边的山路进了石窝子。原来是鬼子要扩建西海码头,征用了这个石窝子,说是征用,给那几个钱跟强抢差不多,那几个股东也没人敢说个不字,鬼子就封锁了山路天天看守着石匠和抓来的劳工们劈石头、背石头,装车卸车。稍有停顿那枪托子和反毛皮靴就上了身。
满大爷那间看山屋也被鬼子汉奸占了去当了歇息吃饭的地场,他们硬逼着满大爷用他自己那几袋子苞米和地瓜掺上运来的霉苞米和麦糠粉给抓来的劳工们做饭,几天下来就把满大爷的口粮吃个精光。没了粮食光吃麦糠粉窝窝头,苦力们都拉不下屎来了。个个捂着肚子叫唤,鬼子这才又从西海运了些发霉的杂和面来。
满大爷被鬼子逼着顿顿为劳工们做着发霉的杂和面窝窝,肚子里那火腾腾地压不住:打着赶着骂着逼着石匠和劳工们天天从鸡叫干到天黑,夜里他们在屋里头打铺睡觉,满大爷和劳工们在外头蜷缩石崖下,在拢来的山草和树枝叶堆里头冻的成宿睡不着,吃着霉味冲鼻子的饭食,还被流动哨和两条虎视眈眈的狼狗溜达着看守着防备逃跑,真他妈拿中国人不当人那!
满大爷吃了几天杂和面窝头,又拉不出屎来了,他蹲在石窝子下头的草从子里,怎么使劲也拉不出来。半个时辰过去,满大爷蹲得两条老腿开始发抖又发麻,那一直老远盯着怕他跑了的鬼子,见他老不起身就拉着枪栓拿枪对着他嚎叫。满大爷正憋的难受,见这鬼子连屎都不让他拉,心里这个气呀!他冲着那鬼子一瞪眼一使劲,只听噗嗤一声那屎居然下来了。
满大爷舒了口长气薅了一把草擦了下腚,站起身来用草绳子腰带把扭裆裤束好了,蹬蹬地走过那鬼子身边,回头骂了声:“你他妈的矮种小鬼子,你爷爷我拉屎你还管着。”话还没说完,那鬼子看他瞪着眼嘴里发出高声贝的声音,知道他大概是在骂他,就举起枪托朝满大爷身上砸了过去。
满大爷那里吃过这个气呀,抓住枪托要夺那鬼子的枪,老石匠的儿子背了块石料正好走到满大爷身边,看这情形急忙把石料扔在地上,过来抱住满大爷,一迭声的劝他:“满大爷,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杀人连眼都不眨!”好说歹说把满大爷劝住了,屋门口看热闹的几个鬼子这几天看出这老头是犟脾气,这会儿他们正闷的慌,见那鬼子兵和满大爷为拉屎闹得要动手,都咧着大嘴嘻嘻哈哈乐的前仰后合。
满大爷看着那些弯着腰,踉踉跄跄背石料装车的劳工们,一个个身上的褂子被石头磨擦成了一绺绺的布条,脊梁上一道道的血痕。个个脸都瘦了一圈,那里还有原来的模样。心想:这才几天,原先乐乐呵呵一起凿石料,雕狮子的伙计们让东洋鬼子给折腾成这个样,已经又累又饿的病倒俩了,这样下去日子长了,都会累爬下,自己这把老骨头恐怕也活不多久。
满大爷知道俊子是村里的抗日带头人,所以这天夜里趁着夜深躲开放哨的鬼子汉奸顺小道下山找到了俊子家。
俊子和她爹老栓把满大爷让到西炕上暖和着,她烧火给满大爷打了个荷包蛋端上来:“满大爷,石窝子有多少鬼子和汉奸?”满大爷喝了口热水:“有七个鬼子十六个汉奸。”满大爷把荷包蛋的水喝完,留下鸡蛋说:“给孩子留着吧。”俊子往碗里添了些热水:“满大爷,这些日子你老在山上吃了不少苦,再说小雨平能跟着大人吃饭了,你就吃了吧。”满大爷叹了口气:“吉顺媳妇,不瞒你说,我快一年没吃上个鸡蛋了。”
俊子把柱子找来让他出山找区中队,柱子瞥了一眼炕上坐着的满大爷:“满大爷也要抗日?”满大爷瓮声瓮气地说:“咋,你小子不服?你满大爷这回就是要抗日!”柱子伸了伸舌头:“原来满大爷不糊涂。”满大爷一烟袋杆敲在柱子脑袋上:“你敢笑话你满大爷。不是被逼得没活路了谁愿意惹那些阎王。”
深夜,架子山上空的云彩在低空中飞快的移动着变换着姿势,一会儿象奔马一会象游龙,那弯上弦月躲在云后头偶尔露一下头,满大爷为区中队带路走在寂静的山里,江鸣队长撩开眼前的树枝看看隐隐约约的山腰石窝子:“满大爷,还有多远?”满大爷抓住路边的茅草棵子登上一个小沟沿,回头拉了身后的战士一把:“快了,一袋烟的工夫就到了。”
鬼子和汉奸挤在满大爷那间看山屋子里,炕上睡着七个鬼子,那十六个汉奸有十四个在地上打地铺,有两个缩着脖子背着枪在离屋几十米的石崖下溜达着看守几十个在草堆里睡觉的劳工。
满大爷带着区中队从右边逼近了石窝子,埋伏在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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