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化舔着嘴角的苦水,心里是万念具灰: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一时的口头畅快在城里那纸张铺子里惹下大祸,做了日本人的帮凶,害了庵子村好几十口子人的性命,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躲到这深山里头和貔子做伴,没法再回东竹村那三间青石到顶的祖屋了。祸从嘴起呀,可是能怨谁?只能埋怨自己心眼只有针鼻大,去提亲人家江家不愿意,再找李家、王家呀,凭咱姓张的一手出名的手艺找不下个好媳妇?
从祖爷爷那辈起,张家的扎花手艺就很有名气,到了张化这辈,和哥哥两个合起来开了个扎纸作坊,四乡里的庄户人家办丧事、给死人过周年祭日的都慕名来买纸牛纸马、金山银山。人家丧主买纸马一进门老的小的那叫尊敬,人人嘴里都张师傅长张师傅短的。有这个手艺,手里常年有活泛钱,虽然不是很多,一年下来哥俩算帐后平分了,也能攒几块大洋。
可惜了张家祖传的吃饭手艺,可怜哥哥和嫂子还有三个孩子一家,当天夜里就把作坊关了,闭门不出。就为人家江家回了亲,带着日本鬼子灭了人家庵子村几十口子,乡亲们那家不指着他张家的脸骂他张家的祖宗八代?哥也没脸开门扎纸赚钱了,四乡里的人也不会再进张家作坊买纸马了,老妈和哥嫂侄子一家怎么活?还敢出门上街吗?老张家的名声完了。自己给老张家留了骂名。
俊子和富得他们披着贝草蓑衣冒着秋雨摸到了架子山半腰,来到石窝子旁边的石匠棚子。这里是老光棍石匠满大爷的家。
麦山夼人祖辈盖屋都是在这个石窝子劈山凿石采石,满大爷在这山上住着替财主边看山边采了二十多年石头。满大爷脾气倔,他看准的理谁也犟不过他。
没等富得他们走近用粗树枝编成的篱笆墙门,就听院子里一阵狗叫,满大爷一听知道是来了人,披着件打满补丁粗布对襟袄起身开了那扇原木屋门,俊子说了声:“满大爷,是我和富得他们。”满大爷唤住狗说:“进屋吧。”富得看看老满叔,几个月没见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秋夜的月亮底下显得更加苍老了。
低矮的看山屋子里靠西墙盘了泥炕,除了连炕的一个锅灶,地上堆满了烧柴,墙上还挂着杆火药枪,俊子揭开锅看看锅里是半锅熟地瓜和一瓦罐水,锅台上放着半块盐萝卜。
满大爷招呼大伙上炕坐:“吉顺媳妇富得几个咋冒着雨上山了?”俊子说:“满大爷,我们几个是上山找东竹村那个纸匠张化的。”满大爷吧嗒了几口烟袋:“白天我在山上林子里遇见打猎的剩子,张化的事我听剩子说了。下晌那张化进了山腰的崦嵫洞,到天黑也没见出来。”
富得看着满大爷嘴边的烟锅一明一暗的亮着红火,他也拿出烟袋凑到满大爷跟前对着火:“满大爷,你老山上的道熟,带我们走近道上崦嵫洞找张化那小子去?”
满大爷把烟锅在那炕沿上磕了磕:“那是你们八路家属的事,我不掺和。”柱子听了一个高从炕上跳到地下,他刚要发火,看见满大爷那脸象七天不开天的老阴天,就把差点嚷出喉咙的高嗓音压低了些:“满大爷,日本鬼子害了庵子村好几十条人命!咱们不想法消灭他们赶明儿他们能杀到咱们头上。”
满大爷不紧不慢地说:“东洋人进庵子村杀的都是和他们作对的八路家属,我老头子只管在这石窝子劈石头,他们找不到我头上,你们的事甭拉上我,我还想多活几年。”俊子拦住柱子说:“我们几个这就过去。满大爷,天黑下雨山道不好走,你老不去也罢。“几个人出了门,柱子忍不住骂了声‘老糊涂’俊子叹了口气:“有满大爷这种想法的人恐怕不少。”
雨停了,天色阴沉黑暗,没有一颗星星,架子山一片寂静,连貔子也停止了叫声。俊子几个一脚一滑的摸索着朝崦嵫洞方向走过去。
崦嵫洞到了。
张化蜷缩着躺在洞口,身底下是上山干活歇息的人们铺的乱草,听见洞外响起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他吓得浑身抖动。等看清几个拿着松树火把进洞人的脸,他绝望的闭上了眼:是麦山夼的八路家属要他的命来了。
张化的腿抖着,他努力的用手支着地想起身,可是浑身软的象摊泥怎么也爬不起来,他顺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见这些平时常见的临村乡亲。
富得上去揪起张化拎圆了巴掌给了他几个耳光:“你这个畜生!我日你八代祖宗!你他妈是人养的?就为江家没答应你提亲,你就害人家庵子村几十口子人性命?”
张化头碰地嚎啕大哭:“我是一步错步步错犯下死罪,当初是逞嘴头子痛快,没想到惹出人命来,说什么也晚了,只求你们留我个全尸准许我跳崖了断自己这条狗命吧,只是我死后连祖坟也进不了啊!我张家的扎纸作坊也完在我手里了,我死了也闭不上眼。”
柱子朝他一脚踢过去:“把你剁成肉酱也还不了庵子村那几十条人命!”说着柱子举起手里杀猪刀。一旁的俊子拉住柱子的胳膊:“等等!”
俊子把手里的匣子枪插到腰里:“张化,我问你,如果给你个机会赎罪,让你哥可以接着把你张家的扎纸作坊开下去,和你张家族长商量请他允许你死后埋在张家茔西边沟沿上,你看怎样?”
张化把头叩在地上砰砰响:“吉顺嫂,真能有那样的机会,我死无遗憾!”
“好,张化,你起来说话!”柱子瞪圆了眼睛:“俊子姐,甭和这畜生罗嗦,一刀结果了他!”富得说:“柱子,咱先听听俊子的主意。”
这天傍晌文海城里的纸张店铺张老板正忙活着接待里出外进的主顾,身后传来有气无力熟悉的声音:“张老板生意兴隆。”张老板回身一看是老主顾张化,急忙满脸堆笑地招呼:“是一家子呀,张师傅最近生意怎样?”张化哭丧着脸:“别提了,遇上挠头的事情了。”张老板端上杯茶让了坐:“张师傅吉人天相小沟小坎的一迈就过去了。”“借张老板吉言吧。”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闲聊。张化嘴里聊闲篇,眼睛四下里瞅着,就这么喝着茶坐到傍晚。天黑了,店铺要上门板打烊了,张化只得站起身告辞。
第二天下晌,张化又进了店铺,张老板心里纳闷脸上还是带笑让坐上茶。张化坐下来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眼睛扫着进出店铺的客人。
天傍黑,进来两个身穿黑绸子便服,留着分头的客人。张化眼睛一亮,声音高了八度:“张老板,真他妈憋气,那庵子村的江鸣带着几个人回村住下了,还想找我麻烦。”那俩人一听见张化说的话就走过来:“张化,你立功发财的机会又来了,再跟我们走一趟吧。”张老板一看还是上回带走张化那俩个在日本宪兵队做事的汉奸。三个人出了店铺,张化拿眼角一扫富得和连会藏身的街角,他俩远远地盯着这三个人进了宪兵队的门。
张化这回进宪兵队没挨打,那日本宪兵队小队长龟田见了张化头一摆示意他坐下。田翻译官替龟田问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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