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跟我父母说,厂里不放假就行了。”
“你是说,骗他们?”
“对。”现在有事瞒着父母成了她的第二天性。她姐姐现在跟男友一起住在长沙,但她打电话回家的时候,会谎称自己还在东莞,并且让敏替她打掩护。有了这样的先例,敏的撒谎就算不得什么了。
并非每个人都把敏订婚的事当真。她的朋友林佳和她的两个姐姐继续在说阿杰的坏话。河南人太穷了!他没有任何真正的技能。再找别人吧。7月的一个周末,林佳决定把敏介绍给一个她老家的同学;他在偏远的清溪区工作,但那天进城来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敏表示反对。但她有些好奇,因此没有拒绝。
前一天晚上,她到我公寓来借住。下了公车,敏身上什么也没带,就像乡下人空着手走到别人家门前。我给她找了件T恤和短裤做睡衣,带她出去买了把牙刷。大约十点,我们在看电视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没有寒暄,聊了一会。“我们明天去看林佳,”她说。
电话又响了。我以为两次都是阿杰,但其实是那个要介绍给她的男友。他还没见过敏,就已经开始不停地打电话给她了。“林佳跟他讲我多么聪明漂亮,所以他真的很想见我,”敏说。整个晚上,敏的手机不停地收到那个男孩发来的信息。11:30左右,我们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电话又响了。“我们要睡觉了,”敏说。“如果你不停地给我打电话,我就只好关机了。”
约会的地点是家震耳欲聋的广式茶餐厅。林佳先到了,还有她姐姐林雪、林雪的丈夫和四岁的女儿;她二姐;姐妹们的老父亲,和一个最近刚从乡下来的表哥。那个男孩叫张斌,脸很瘦削,眼睛又黑又圆,脸颊苍白,紧张了就会脸红。他穿着白色正装衬衫,蓝色条纹西裤。他带了个厂里的朋友。这是一场有十一个人列席的相亲会。
我和敏刚坐下来,林雪就朝我们靠过来。“他大学毕业,是一家工厂的车间主任,”她悄声说。“他很勤奋的。”
林雪的丈夫很尴尬地夹在敏和那个男孩之间坐着,一顿饭中间,两人一句话也没说过。桌子对面隔着老远,林佳咯咯笑个不停,时不时提示一句。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吃完饭你打算去干什么?饭吃到一半,男孩离开了桌子,一个人走到餐馆窗户边,向外望去。他看起来就像中国连续剧里那种浪漫的男主角,随时可能会表现出很夸张的亲密行为。要是在肥皂剧里,敏可能会走过去站到他身边。但她转向我,低声说,“我一般不大喜欢这种样子的男孩。”
午饭之后,林雪的丈夫碰到了同事,过去打招呼。那个男孩终于鼓起勇气转向了我们。“很高兴认识你和你朋友,”他对敏说。我们举杯喝茶,敏一言未发。
那天晚上十一点她给我打电话。“我们刚回来,”她说,声音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午饭后,她和林佳跟那个男生和他的朋友一起去了公园。他们爬上山顶,到了电视塔,然后又在城里逛。
“那男孩怎么样?”我问。
“挺好。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不了解他,”我含糊其辞。“他看起来是个挺好的人。”
“比阿杰好么?”她追问。
“你觉得呢?”
“好,”她说。“他很懂事。”
那天晚上,那个男生又给敏打电话了。敏破天荒地告诉他自己有男朋友了。“只要给我一个机会就行,”那男孩说。
之后,事情发展得就很快了。敏买了张新电话卡。自从跟阿杰交往以来,她一直跟阿杰共用一个手机;办一个自己的号码等于是她的独立宣言。
几天之后,林雪来到我家附近,我们一起吃午饭。“敏很喜欢那个男孩!”她一见到我,马上就说。“现在她想辞职,从阿杰身边逃走。”林雪大获全胜,但自己做媒如此成功,又让她有点担心。“我跟她说别这么着急。她确定吗?”
第二天,敏给我打电话。她有急事,但却跟我预料的不同。“我刚刚跟父母通过话,”她说。
“他们怎么样?”我问。
“我要回家了。我得去拿毕业证。”
毕业证是她跟父母长期以来的一个矛盾焦点。因为敏提前一个学期离开了学校,出来前她没去拿毕业证。用人单位通常要求看这个文件,尽管敏能言善辩,总能得到她想要的工作,但现在越来越难讲得通,为什么她离开学校已经两年,还没有证件。她曾拜托父亲去学校帮她拿,但他不肯:父亲希望能阻止她再次跳槽。在她父母看来,敏有份工作就已经足够了——他们不理解,为什么有些工作会比别的要好。敏试图解释。“干这份工作,我没有前途,”有一次她往家打电话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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