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仅容一身通过。一路向上前进,弯弯曲曲,凹凹凸凸。尹君护着灯盏,勉强入内,就看见一座石穴,椭圆之状,十丈见方,两边点着长明灯,中间一个抚琴台,摆着一架蕉叶琴,四面都是石壁,并无异常。这石穴就是齐云七子修习之处,尹君四周查看,见石壁上似雕非雕,呈现出鱼形、螺形,有一只大龟向上伸长脖子,似乎要援壁而上。尹君心想,此处是山,山有飞禽走兽;此处又似海,海有游鱼爬龟,这个石穴真是生命的大熔炉啊。
举目四望,这石穴就算是仙山龙宫,可是既无神兵利器,又无典籍册页。此处万籁俱寂,外面却是惊心动魄。自己使命在身,尹君心里很急,必须尽快完成,然后离开此地。尹君举着灯盏四下里瞧,等走到最后方,那灯盏忽然火焰向右倾斜。尹君赶紧走到左侧,心想左边或有窍门。尹君在左边的石壁举灯查探,在离地三丈的半壁上,灯火闪烁不定,一丝丝的寒气从石壁中冒出来。尹君双足在椭圆形的石壁间站定,把灯盏用嘴咬着,双手在石壁上摸索,原来石壁上隐隐突出一个盆口大的球状,寒气就从它的四周冒出来。尹君双掌夹住圆球,调动真气,向外一牵,就滚出一个石球,尹君举灯查看,里面还有一个洞。
这个山洞真是洞中有洞,别有洞天。尹君来不及多想,便钻进洞口。这个洞极为狭小,只能伸出双手往上扒,爬行一段又要下,尹君举灯一看,向下不及一丈前方已是无路,尽头处的上方倒是黑黝黝的,想必这羊肠小道又向上而去。尹君努力地转身躺好,用教后蹬,身体向前,待到下行已毕,果然见到眼前有洞向上,再向上爬行,这般回环,身体弯来弯去,就像蛇一般。
山谷之中,丁可、黑蛇与七子缠斗。毒雾烟火虽然威力很大,只是难伤道人分毫,道人掌中剑光闪动,三百回合已过,丁可、黑蛇已是极为被动,边战边退,从鼓峰山谷,退到廊岩,又退到钟峰之下,一路向西而去。齐云七子气势如虹,并不急于一时拿下,毕竟稳操胜券,不必涉险,只待对方力竭神泄,便能擒杀。山势渐缓,山谷渐宽,丁可、黑蛇已无险可守,黑蛇踞着一棵岩松,嘶嘶地吐着黑雾,只是雾气渐渐淡去,好似力不从心了。丁可喘息声重,舞动青烟,攻击也似疲乏。
天权子飘忽的剑势突然一变,一招踏雪寻梅只取黑蛇,轰的一声,那棵岩松已被劈开,黑蛇被翻卷着震开两丈,仍不忘蛇尾向前横扫,翻卷而回,挡住天权子的进攻。
与此同时,玉衡子荡开火焰,瑶光子借着天玑子掌中真气,身形倒拔,斜飞半空,一剑水中掬月直取丁可。瑶光子本是身法极快,剑阵中七人浑然一体,互相借势,天玑子已把真气灌注在瑶光子掌心,瑶光子这一剑疾如闪电,势如奔雷,瞬间已在丁可眼前,剑尖已至面门。
丁可右手正在舞动火焰攻击天权子,手指正挨着发髻,急中生智,拔下玉簪,向剑上迎去。只听叮的一声,玉簪碎如粉齑;剑身一偏,堪堪从耳畔刺去,震开了斗篷,震散了秀发,长发在空中鼓荡;强大的剑气把丁可震得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丁可向后一掠,到了黑蛇身边,只见黑蛇重伤在地,蜷缩翻滚,蛇身痉挛,蛇尾不住地抖动。丁可惨叫一声:“快逃!越远越好!”黑蛇蛇头冲着丁可,甚是留恋。电光石火之间,天璇子一剑“云横秦岭”已经杀到,那剑气就像千里阵云席卷而来,山谷里空气似乎凝固,隐隐地听到嗡嗡之声。丁可在飞沙走石之中吹起几块大石,挥掌迎敌,一边大喊:“快逃!”黑蛇把尾巴啪的一甩,蜿蜒着远去。那几块大石在空中翻滚着,挟着风雷之声。天璇子长剑本是横扫而去,忽然空中改为竖劈而下,剑光就像乌云中的一道闪电,直把石头劈得粉碎,雨点般落了下来。长剑直奔丁可,丁可急急侧身偏过头去,可还是躲闪不及,左肩的衣袖从肩膀道手臂被唰的一下割开,碎裂的衣服像蝴蝶般纷纷飞落。
玉衡子忽然说道:“住手!”七子停下进攻,身形不乱,仍然守着阵势。玉衡子接着道:“法虽妖法,人却真人。”众道人定睛细看,各自疑惑不解。丁可惨笑一声,说道:“妖法?法也分人、妖?你们的人法还在吗?”天璇子说道:“不好,调虎离山。”便飞奔而去。天枢子和天玑子略一迟疑,也跟随而去。
只有天权子、玉衡子、开阳子、瑶光子留在原地,丁可与黑蛇疾窜而去,四个道人身形一纵,跟着追去。这七子联合在一起,阵势无懈可击,而且互相借势,招式威力就会大增。如今只剩四人,心里想这亦人亦妖,无端挑战,必有蹊跷,便也无心恋战,真气自然有些松懈,眼见得丁可消失在丛莽之间,只好转身返回。
尹君当然不知道丁可受伤,他在洞中之洞深入探索,身体几经蜿蜒,不断向前爬去。忽然,他看到了洞里光华闪动,渐渐看清那是一个石窝,四周都是萤石,地上摆着一册粗陋的线装本,扉页题着“九转混元功法”。尹君大喜,喃喃自语:“就是这本秘笈了!”忙不迭揣进胸前,原路返回出山洞。
尹君刚出山洞,就见远远有一个道士手提麈尾悠然走来。尹君朝着暗处掠过,急忙躲到二三十丈外的乱石之中,悄悄潜伏不动。
时间不大,远处飞奔而来三个道士,见到洞前那个长须老道,躬身行礼,说道:“晚辈参见虚无大师。”虚无大师是太素宫住持的师兄,号虚无子,辈分、道德都是极高的,平素深居简出,逍遥无为。虚无大师问道:“适才小道人禀报,山谷有些动静,我便来瞧瞧。”天璇子答道:“两个妖人夜来荼毒,贫道七人赶到山谷,将其击伤……”天玑子便入洞查看,其他四人也已返回,只说妖人已逃。
虚无子笑道:“什么妖呀人的,妖人呀人妖的,逃走也就罢了。”天玑子不住地向洞里看,天枢子说道:“我等返回,就是为了丹室安危,瑶光且入内看看吧。不知虚无大师可有什么发现?”虚无子把手臂一摆,拂尘靠在臂上,说道:“不曾有见。这丹室好端端的,有什么安危不安危的?”天枢子道:“我等得了一本功法,就在洞内,只是担心中了调虎离山计,被他们给盗了去。”正说着,天玑子在洞内大喊:“不好,功法不在了!”
虚无子把拂尘一摆,朗声说道:“稍安勿躁。我且问你们,那功法你们是否看熟了?”
天璇子道:“参阅七年,已经看熟。”
虚无子道:“既已看熟,丢了何害?”
天璇子为难地说:“虽已看熟,所得无多。况且一旦落入坏人之手,恐怕危害武林!”
虚无子道:“你们七人合力七年也所得无多,若是落入别人手中却所获良多,悟性是否高于你们?悟性高于你们,为何就危害武林?你们读得,别人就读不得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能有助于人,岂非善结一份良缘?丢了就丢了吧,也算天意如此。”
玉衡子颔首施礼道:“晚辈受教!”其他三两老道还在四下张望,虚无子道:“今日事我已知晓,回去回禀住持,你们也回吧。”又朗声说道:“都回吧!”便转身飘然而去。
待几个老道回到洞里,尹君便施展翔鹤功,翻身越岭,一路向着西北飞窜。越过大大小小的峰岭谷涧,月色下找到了碧霞观,已经是下半夜了。尹君悄悄走入,轻唤丁可,然而观内寂无人声。他脑海里重映玉虚宫九转洞前的一幕,为什么会火光闪动?为什么丁可会有那般飘忽的身法?她到底是怎样走火入魔的?如今她在哪里?我已经盗取功法,如何助她脱困?这一连串的问题使他心乱如麻。
他轻轻地走入初见丁可的那个丹室,明月残照,树影斑驳,琴依旧,人无踪。他默默向后走去,静夜里花影婆娑,泉流涔涔。尹君脑海里闪现泉中丁可的身影,她迷醉般的舞蹈,她疯魔般的狂乱……哦,是了,她叮嘱我要进入飞泉洞,他还没有细查过飞泉洞呢。微风徐徐,尹君吐纳山间清新的空气,移步向飞泉源流的小洞走去。探洞玉虚宫,那个洞道士久居,虽有惊险,也算瑰奇;曾远观飞泉洞,洞口极狭,泉流不歇,应该从来无人入内吧?不只又会有怎样一番经历。尹君拿来蜡烛和火折子,便要入洞。
洞里黑黝黝的,也不知有多深,尹君往里艰难地爬去,只是这九转混元功法可不能浸湿。尹君小心地检查,这本功法用油纸包裹,只要自己把它举起向上,即便溅了少许水,也不妨事。太逼仄了,衣服被洞口两边翻卷的石头挂住。尹君无奈,只好把衣服脱了,用来包住那本秘笈和蜡烛、火折子。他举着衣服,两肘用力向两边撑开,爬了一段才发现上面有一眼小泉,不断地流出水来,常年的流水使得石头湿滑,更有一些青苔,爬起来异常艰难。
再往里爬,却见石洞忽然断了,眼前只有碗口大小。尹君咬住衣服,腾出双手,导引真气,便向小洞打去。噗地一声,里面的洞口塌了,尹君大喜,再向里爬去,颇费了一番功夫,终于离洞口有十三四丈之遥,里面湿滑依旧,可更加黑暗。尹君用力往里一挤,终于豁然开朗。
原来那洞中内室是至阳至暖的所在,里面热气腾腾,就像置身汤泉之中。尹君刚才在狭小的洞内,还因为湿滑,不曾有那般炎热,到了这里,才放好衣服,拿出蜡烛,用火折子点燃,已经汗流浃背了。
许是这里太暗,烛光只能照亮周围七八步,也不知到底是多么幽深。尹君举起蜡烛定神细看,前方黑暗里忽然闪出一双碧幽幽的眼睛,直把尹君吓了一跳。他大喝一声:“谁?”并无声响。难道是野兽?或者是厉鬼?尹君心中忐忑,壮着胆子向那里走去,。一步,两步,三步,一步一步地挨近,终于烛光下看清了,一张石床上躺着一个女子,花容月貌的女子,一丝不挂的女子!
“可可!你怎么啦?”尹君惊叫,不敢再靠近,他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孩子这样躺着。他同时感到那张石床冰窖一般寒气逼人,他不知道在这至阳至暖的地方,竟然有着至阴至寒之物。此处是山峦腹地神奇的洞穴,通九野,径十门,外天地,捭山川,窍穿壅遏,贯扃窒塞,阴极而阳,阳极而阴。
丁可惨然一笑,艰难地说:“我已重伤,命不久矣……”
尹君低头,手中的蜡烛把自己的身体照得清清楚楚,尹君健硕的身体沁出无数小水滴,在烛光下闪烁,尹君不由大窘,伸手去身上遮一遮。
丁可凝视着他,说道:“此寒玉床,可保命九个时辰。我会冻结如冰。九个时辰后我将醒来,那时你若不能救我,我将死去……”
尹君大骇,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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