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级别的神明也被这个世界囊括进去不得挣脱,计秋虽然有时光之河的帮助……但不要忘记了,时光之河其实也是这个世界的本身……如果说另外的四位别天神是被祂们所代表的神职挟裹,那么,计秋在这个开辟的时代反而要开始担心的,正是以往被祂视为最大依仗的时光河流的本身。
天之御中让祂警惕的,也便是计秋脚下所踏足的浩荡之河,它将祂带来了这个世界初初诞生之时,在祂变得强大的路程中,起到了不可取代的作用……可现在,它也一样对祂展露了自己的危险性。
世界就像是一个刚从母胎中新生的婴儿,因为什么都缺乏,所以会把一切来到它身边的东西都汲取进来,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但是到了后来,那就是纯粹的“贪婪”了。
计秋所说的极限,不是指的祂自身对于“规则”和对于“知识”的擭取,祂可以在“未来”沉浸在时光之中千年万年去“解析”那所有的世间的一切的信息,现在自然也不会为这汹涌而来的讯息所冲垮。祂所面对的处境,只是与那另外的几位神灵一样,都是世界本身对祂的“同化”。
时光之河已经隐隐开始动荡起来。
天之御中赞叹道:“看来你并没有被这瑰丽的创世之景给迷惑住心神,在巨大的诱惑下仍可以保持住清明,这就是成为强大之神的基础。我看得出来,你成神的核心,不是天地的赋予,也不是这条你脚下与你共存的河流,而是一种更为形而上学的东西——是一种追寻着包罗万象的探求。你若是在此呆得时间更长一些,等到这个世界对你而言再没有了秘密,你也就是超越了此世……”
“但更有可能是与这个世界成为一体不是么?”计秋否决了天之御中的赞叹,祂足踏光辉的河流,瞳孔中闪烁着无限的色彩,像是有着一整个世界的光华在其中流转,这是祂方才从这诞生之初得到的信息的洪流,因为太过超格与繁复,所以超越了一切人类所能够理解的光彩——只要目睹视之,都会沾染上相同的颜色,然后熔化,成为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缕。
祂从弥漫着无尽光的河上走来,祂身上的衣衫也开始淡薄起来,在这遥远的时间的初始处,连信仰的存在也开始若隐若现,但祂的步伐却是沉稳非常,仿佛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一步一步,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那种强烈到无法忽视的从容感,连暗流涌动的河流也被安抚下去,河面平稳得像是涤洗过后的镜。
祂的容颜是一种极尽升华后的完美,比之无暇更为超越的规格,连带着身上的神性被放大到了极限,祂此时此刻的形态,比起拥有高天原为托举的天照更辉煌,比之以黑夜与月亮为衬的月夜见更沉静,比那以武力肆虐的须佐之男更博大……祂目视着天之御中的主神,然后开口说话道:“为何不从此处离开?”
天之御中是可以从这种类似“合道”的境界中挣脱出来的,与其他几位的无力不一样,祂既然还可以与计秋对话,这就说明了祂的留有余力。祂的长发丝丝缕缕地连接到了未知的虚空处,祂的容颜也莹白如雪,祂抬起眼眸,眸中似有笑意,这是对遇见惊奇之物的好奇与兴趣,祂声音清澈道:“我为何要离开?”
计秋沉默了一刹,紧接着问道:“这就是你所追寻的吗?”
天之御中笑了起来,似乎是对计秋的理解很开心,祂的语音既轻柔又通彻,像是一位看透了所有的圣灵,祂轻轻声道:“这就是我所愿的啊。”
我深爱着这个世界啊,所以,我愿意成为它。
计秋仿佛听见了这个神灵心中的声音。
就像是一首轻盈到一掠而过的无意义的调子,它不为人所知,也不想为人所知,它代表了一位创世神祇的诞生与逝去,代表了隐藏在暗处的,不仅仅只有那些愧于见人的暗流,也还有无所回报的纯洁纯粹的光。
计秋深深地望进这位神灵的眼中,祂忽而笑了起来,没有为天之御中的无私感到感动,也没有为祂的牺牲有所震动,祂只是缓慢地开口询问道:“你其实是——知道我的吧?”
“知道我的起源,”计秋一点一点说道:“知道我的焦虑与抉择,也知道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还有逃脱后得到的有关蜕变的机会。”
“你,”天之御中兴致兴起:“为何会这样说?”
“你知道我所追求的东西,包括利用月夜见尊位格最开始的目的,”计秋慢慢道来:“我以为你们别天神尽皆化为了概念,但其实,你还保留了自己一部分的意志,你与世界相合,是借此再进了一步……超过了这世间的所有,哪怕是时间,这些都无法加诸于你之上。你知道我去往高天原的目的,但你不欲见我,所以你没有显出与其他一世代神不同的地方。”
天之御中叹了口气,那是一种稍纵即逝的怅惘的叹息:“我在了解了你的事情之后,就知道我与你终将会有相见的一日。”
天之御中感情复杂道:“你和那些神之世代不同,你为自己选择的路途是无法停下来的,哪怕是世界也都是有着自己的局限的,但你没有为自己划出界限,我看不到你的结局。”
“我没有对你的事情进行过干扰,我也没办法对你的事情进行干扰,”天之御神摇了摇头:“我说我愿意成为世界的一部分是真,在最开始,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不曾离去,虽说后来从中‘清醒’了过来,但那也只是侥幸……而除此之外,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再对这个世间再做出些什么了。”
所以祂可以看到计秋迄今为止的一切,这是世界本身带给祂的力量,但祂没有办法施加自己的影响力,这也是世界带给祂的桎梏。
“你谋划了那么多,就连时光之河也只是你为了自己的目标而使用的工具,”天之御中含笑道:“但其实,论世间万象,又有哪些比得了世界本身呢?我相信,为了你的终途,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对于你来说,应当也不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月神的位格也只是世界凝成的高位之一……只要计秋选择与之“合道”,祂几乎就可以在一瞬间里抵达到顶峰!
“是吗?”计秋低低笑了起来:“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请容许我拒绝。”
天之御中不出意外地轻叹了一声。
“就像你说过的一样,世界也有自己的局限,”计秋看往了外界那无垠的黑暗的混沌,那其中,犹如隐藏着无限的未知的危机与恐惧,祂将视线收了回来,道:“我终有一日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圆满,又为何要去赌上一个很有可能会翻车的‘赌局’?就连您天之御中主神也说自己是因为侥幸才保留下来一部分的意志,像我这样一个如此自我的人,又怎么会冒着万劫不复的可能,去踏上那样一条会给自己带来彻底泯灭的路?”
祂立于时光之河的面上,轻笑着,带着从始至终都是平静与温和的神情,向着这位“牺牲”的天之御中深深行礼:“再在这里待下去就非常危险了,那么,再会了,尊敬的天之御中冕下。”
时光之河翻涌起来,它浩浩荡荡地从“过去”横行至“现代”,计秋踏足其上,时光的雾气将其身形蒸腾到模糊无比。
“那是什么?”伊邪那美从岛上的宫殿里抬头望去。
已经与之诞下不少孩子的伊邪那岐也随之一起望去:“是时光的河流……大概是从时间里诞生出了什么神灵吧?”
祂不在意地将伊邪那美的注意力拉回:“之前不是感觉到一次了吗?可能是正在试用自己的权能,新神不都是这样的吗?”
二神继续为造出生灵而不断努力。
计秋的脚步不停,祂没有止步在“森川久”的时代,祂见到了木花与雪女前来拜访的身影,是大天狗与灯笼火给她们带去的消息。森之御神的名号被镌刻在时间的几个关键点上,天照命以为祂诞生自时光河流的缘由也是来自于伊邪那岐与伊邪那美的误解,祂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为自己编造出了一段流传而下的神话,让自己没有任何波澜地融入了这个世界的神话体系中。
再然后,祂去往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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