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
这一下不知是委屈伤心焦虑还是无助,或者兼而有之,泪水绵绵渗入凤宁的衣裳,也淋湿了凤宁的心。
凤宁几度想开口,说抱歉好像也没有可抱歉的地方,说她委屈了,危机解除,佩佩想要的局面似乎也达到了,可心里就是有说不出的难过。
哭过一阵,章佩佩慢慢从她怀里坐起身,两个姑娘均红着眼,你看我我看你,半晌也吱不出声来。
到底还是章佩佩先开口,
“凤宁,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宫里该怎么办哪。”一出声泪先滑了下来。
凤宁没料到章佩佩第一句话,不是责问她怀疑她,也不是为自己诉苦,却是担忧她在宫里熬不下去,那一瞬间就仿佛天底下的雨都往她一个人身上浇来,将她淹没了。
凤宁哭得不能自已。
章佩佩却以为她在自责,扶着她颤抖的双肩,“你别难过,你别自责,我都知道的,你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算计我,一定是陛下那个狐狸欺负咱们”
章佩佩被关之后,已然将前因后果给想明白,恨裴浚吗,好像恨不起来,这一切源于姑母扣押国玺,可恨姑母吗,更恨不起来,她甚至对不起姑母一片爱重之心。
章家虽是被除了禁卫军的军职,可侯府门楣还在,家里人全须全尾不受牵连,太后在宫中一日,章家的风光就不会少,似乎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就是她不能做皇后了。自打姑母引荐她见皇帝第一面起,她便认定自己是要给他做皇后的,心里也着实喜慕他,如今要被发配回府,章佩佩心里又怎能不难过,可转念一想,他对她这般狠辣无情,丝毫不顾念她一番痴心,她为什么要为这样的男人难过?
林林总总的心绪一收,最后真正搁在心坎的只剩对凤宁的担忧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章佩佩这厢是看得透透的。
没了她撑腰,往后凤宁像是一株没有遮挡的娇花,谁都可以上来欺负一脚。
裴浚这次之所以放过她,不就是顾念章家迎立之功吗,她有家族做靠,凤宁靠什么?
喜爱她时,他可以吩咐整座皇城的烟火商去城郊给她放烟花,不喜爱呢,哪日便可一道旨意发配冷宫。
眼下凤宁只是一介女官,兴许不会为人忌惮,他日有了孩子,皇宠之争,夺嫡之争,章佩佩无法想象,凤宁留在皇宫会面临怎样的血雨腥风。
这一急,章佩佩用力拽紧了凤宁的胳膊,惶惶道,
“凤宁啊,你听姐姐的话,不要因此记恨陛下,他没有错,是我姑母执拗之至,逼他至此,他也没有伤害我,他不喜欢我,由此让我彻底断情断念岂不是为了我好?你可千万不能因我与他生分。”
章佩佩眼底的忧惧蓄成一眶泪,哆哆嗦嗦哭着道,“因为你生分不起了,你明白吗?”
你往后荣辱兴衰均系在他一人身上,你生分不起了
凤宁泪痕僵在脸上,无声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章佩佩生怕她跟裴浚置气,捋着她凌乱的鬓发,一字一句继续吩咐,
“他是天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要学会掩饰情绪,不要轻易在他面前露出不满,你要学会猜他的心思,不要违拗他的旨意往后若是他女人多了,不再宠爱你,你也不要妒忌在心,你要学会自保”
“玉苏走了,我也要离开了,往后偌大的皇宫只剩你一人,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每一个字都跟刀子似的,一点点割裂凤宁对皇宫的牵念。
时辰不早,梆子声敲至三更天,黄锦已在外头催了,凤宁沉默地离开了司礼监。
这一路步子迈得快,身后的雨跟了一程又一程,不大却足够浸湿的她的衣摆,幽深的宫墙东一廊西一巷,怎么都走不到尽头,过去巍峨堂皇的皇宫,眼下忽如一座巨大的牢笼,困得人透不过气来。扶着墙总算是走到延禧宫,掌事嬷嬷早得了消息,与一宫人搀着她进去,一通伺候,凤宁就这么上了塌,独自一人默默听着外头的潇潇雨声,闭上了眼。
仪式从子时筹备至凌晨卯时,太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称誉一番新帝功德,将国玺移交,裴浚呢,也给太后面子,盛赞太后劳苦功高,往后要克谨孝顺让她颐养天年之类。
太后至此彻底退出政治舞台,往后只安心做她的老太君,等着内外命妇朝拜了。
文武百官别提多振奋了,朝政总算得以顺利开展,那些积压的折子一日功夫便分派下去。
裴浚忙得脚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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