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银语毕,人群中便有一道剑光朝墨安的方向刺了过去,那剑穿过锁灵阵,贯穿了墨安的心脏,重新回到执剑者的手中。那人也不过是个潞州仙派的少年侠士,本家便在墨安设下诛仙阵百里之外的村落里,一村的亲族好友皆被诛仙阵所害,他对墨安的仇恨,哪是一剑能抵的?
开了这个先例,凌空的剑便纷纷闪着寒光,每一柄上都带着对墨安的恨意,不论是诛仙阵的恨,还是这几百年来修道界落寞的恨,又或是当初墨安在天光之境中残害他们先辈掌门长老的恨。
一瞬间,灵州雪山旁的剑光灵力几可冲天,破空声嗖嗖而来,墨安的魂魄被剑雨贯穿多次,早已四分五裂难成形状。
那些灌入灵力的剑劈开了他的魂魄,若非锁灵阵困住他,他连人形都难保。
他那正气凛然的面容因痛苦狰狞地已经看不出五官,在场众人一人一剑,便是万剑贯心也持续了半个时辰有余,每一剑上,都伴随着那人对墨安的唾弃、憎恶。
洛银此刻居然还能在他那破碎狰狞的五官中看见墨安的眼,她好似能从这双眼里看见他对自己的哀求,若此刻他能发声,必然希望洛银能看在往日他教导她成才的情分上,让他死得痛快一些。
最后一柄剑,像是一块冰,骤然割裂了那双眼,眼珠两分为四,洛银眼也不眨。
这一剑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所谓的冰也不过是一块剔透的玉。
明瑕整理衣袖,突然觉得有些畅快,便是这么些年积累在胸腔里的那股闷气终于散得干净,除去墨安那双能蛊惑人心的眼,他什么也不是。
真挚的,热烈的知己至交,也不过是他多年前初入人间,再见天光之境的自我感动,半张毁容的脸换这一剑,不值。
被割裂的墨安魂魄还在光柱中勉强维持人形,碎裂成一片片难以拼凑,每一片魂魄的光都透着隐隐黑气。
直至天上再无剑光,洛银知道这些人的气也几乎撒干净了,便不再看向墨安,背过身后一道雷霆从光柱上空劈下,无风无雨也无雷鸣,霹雳而落的光将雨后白昼照得更加明亮。那道雷霆落下后在墨安的魂魄上燃起了一簇火焰,眼看着每一片魂魄都被烧成灰烟,甚至无需风吹便在空中消散不见。
多年前的灵州雪山,洛银若无造化,早在成仙时便死了。
多年后的重明山谷,她也因当初造化,才从诛仙阵中挺了过来。
洛银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不知她引下魂飞魄散的雷霆,和当初诛仙阵将她灰飞烟灭的雷霆,打在人的身上究竟哪个更疼一些?
想法只存在一瞬,便被她无聊地挥去,新仇旧恨,随墨安彻底消失也一并消散。
这一生,洛银经历过两次生死,第一次让她看破成仙不过尔尔,不如在人间逍遥快活,去做那些当初自己没能做过的事,体会修道不曾体会过的快乐。第二次她果然成仙了,且成仙当真不过尔尔,更验证了她当初所想。
其实她从不曾真的追求过成仙大道,机缘巧合,才让造就她的今日。成仙与否洛银并不在乎,她所在乎的,一直想要的,也不过是游遍大江南北,吃遍天下美食,养只听话乖巧的狗,停停走走,自在逍遥。
过去她将背负于身上的责任看重,忽略凡人的一生本就是为自己而活。
如今她已有为所欲为的资本,便不再委曲求全,也不再受人间琐事干扰胁迫。
锁灵阵被撤,山间的风雪再度袭来。
寒风中凛冽的冷梅清香犹在,而墨安存在过的痕迹被吹得干干净净,若非众人腰间的佩剑上还残留些许气息,便要以为方才是他们一脚踏入了洛银设下的幻境。
洛银欲带谢屿川离开,谁也不敢阻拦,可人群中仍有纷杂的质疑,问她为何要将一个妖救下,那只妖还是曾经占领幸州的妖王。
洛银的视线穿越人海落在开口之人的脸上,神色淡淡,只觉聒噪。
人与妖的仇恨虽是墨安挑起,经过几百年的发酵,也不会因为墨安消失而一并清除。洛银知道,想要堵住悠悠众口太难,这一场诛杀墨安的仪式,不过是她想将谢屿川身上背负的罪,在修道界面前洗得干净些。
可那些死人,一如他魂魄中永远存在的血腥味,表面洗得再干净,堵住再多人的嘴,也不能彻底消散。
“墨安杀人,他难道真不知晓?他如今还活着,便是当时理智尚存,即便他受墨安胁迫,那一千多人中就没有他的血债了?”
“洛尊者如今成仙,想做什么我们自然无法阻止,可谢屿川是妖,他对幸州所作所为,我重明仙派永不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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