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暴涨的河水,轻易便车了上来,漫灌入稻田里。这几天已被烈日晒得干裂的泥土,先被雨水浇灌,又被河水漫灌,眼看着便积上水来。
李长庚和顾岳踩一架水车,边踩边聊天:&ldo;咱们这边要种晚稻,一收了早稻,顶多晒个三四天的田,就得赶紧灌田犁田育秧。嘿,七月八月,晒死蚂蝗,晒几天田,插秧时蚂蝗还真少得多。今天这场雨赶巧了,咱们车水省力不少。听说广东那边有种三季稻的,你见过没有啊?那可比咱们这边还辛苦!&rdo;
顾岳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
车水算是这几天少有的轻省活计了,既便如此,因着要赶时间抢水,脚下不可慢,也不算轻松。车到月亮上来,靠河的田地里,水总算都积了一掌深,大家收工后还要将水车扛回去,以免被人偷走。李长庚很自豪地向顾岳夸耀,别的村里,得两个人才能抬得动一架龙骨水车,他们村里好些人却能够一肩扛,方便得多。
顾岳无语。他总以为,习武是为强身健体、保家卫国,李长庚的这番夸耀,真是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第15章七月流火(五)
五、
第二天清早,大姑父带着李长庚到自家田里去车水灌田,顾岳则跟着顾韶韩那边的十几个男丁去清江河支流对岸的山脚下那片山坡地收黄豆。那边路远,送饭不便,因此得早早吃了饭再过去,顾家伯娘在鸡叫头遍时便起来做饭――李家桥就只有顾韶韩家种了黄豆,没法和别人家换工,因此这一回请村里人帮工就得管饭,再送点豆子才行。
吃过饭,每人带了三竹筒的清水上工,同行的还有顾岳的大侄儿顾向虞――这是取的南宋儒将虞允文之姓。顾向虞牵了两条农家常见的黄狗,顾韶韩和大堂哥、二堂哥则各背了一条□□,看那三条枪都被摩挲得光滑锃亮,显然不是个摆设。
顾岳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这几天和顾岳已经比较熟的顾望岳解释道:&ldo;枪和狗都是防土匪的。咱们村养了三十几条狗,买了十八条枪,咱们顾姓枪法好的人多,买了十二条,李姓买了六条。你大伯家里就有三条枪。因为枪多,土匪寻常不敢来村子里抢钱抢粮。不过要是走得远了,太靠近大明山了,还是得带着枪带着狗,干活时更不能不放岗哨。&rdo;
顾岳:&ldo;大明山上的土匪,不是已经被招安了吗?&rdo;
顾望岳:&ldo;张斗魁那伙是招安了,可还有到处流窜的毛匪啊!再说了,张斗魁的地盘空了出来,
要不了多久又会被别的土匪占去。带枪带狗,有备无患,总好过被绑票了再去想办法筹赎金或者是救人要好得多。&rdo;
顾韶韩这时试好了枪,走过来拍拍顾岳的肩膀:&ldo;听说你枪法不错。到时有事,我和你学韩叔要是腾不出手来,你得顶上去。来,先试试这几条枪。&rdo;
顾岳将三条枪都试了一试,当然,子弹挺贵的,不能真的开枪,不过三条枪都是顾岳常用的汉阳造,准星也还好,顾岳试着上膛瞄准了两回,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将枪还给顾韶韩和两位堂哥时,顾岳忽而明白了,为什么那么一大片山坡地,却只有大伯家里敢在那边种黄豆――明白之后,心里头不免有些沉重。
小清江上游,一处河道狭窄的地方,用木板架了座不容两人并行的窄桥。过桥之后,穿过秋收后空荡荡的田野,大约走半个时辰,才能到那片豆子地。顾向虞牵着狗爬到山坡顶上最高处放哨,其他人则立刻开始干活。
这片山坡地向阳,地势平缓,没什么树木,无遮无掩,暴雨过后,天空格外晴朗,日头也格外暴烈,若不是戴了斗笠,不消半日便要晒得脱皮了。因着日头太烈,顾韶韩时不时催促众人加快速度,以免豆荚被晒裂、豆粒爆出来后掉到土里翻拣不易――这豆子地若是就在村子旁边,还可以让各家小孩到土里慢慢翻拣,可惜离大明山太近,哪家也不会让自家小孩跑到这地里来拣黄豆。
豆蔓粗硬,收割之时,比起稻杆来,费力许多。顾岳手上有枪茧,仍是被豆蔓磨得手掌通红发痛。
日头近午时,大家才挑着豆蔓回来,铺在演武场上,暴晒一个中午,使豆荚干燥爆裂,午后再用木连枷拍打,将黄豆从裂开的豆荚里打出来,打过一遍,将豆蔓翻一翻,晒过一段时间,再打一遍,以便尽可能将每个豆荚都晒干晒透晒裂,豆粒一拍即出,到时只需要拿开上面一层的豆蔓,便可将地上的黄豆扫拾起来。
打过一遍之后,顾岳他们便要继续上山去收黄豆,余下的几遍,全交给顾家伯娘她们了。
因着离山太近,要防备土匪抢劫绑票,日落之前便收工了。
挑回来的黄豆都堆在演武场边上割禾时放农具的棚子里,明天早上太阳出来了再晾晒。
趁着夕阳余辉,大家又往各自田里去车水灌田。顾韶韩家里有一架龙骨水车,早上便让同族人家借走去灌田了,还没有搬回去,这会儿正好腾出来,两人一班轮换,将河水车入水渠中――离河岸远一些的田地,没法直接从河里车水进去,得先将稻田周围的水渠灌满,之后再挖开田埂,河水自然漫入田里。
一班车水,另一班就往河里去洗澡。暴晒一日之后,浸在河水中,河水即便尚有几分温热,也清凉得多,顾岳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将整个人都埋入了水中,大侄儿和两条看家狗更是扑到河里不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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