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恒本就略带病容的面庞,这下因为失血变得更加惨白,他双目凝视痛断肝肠的孟见之,仿佛要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把父亲的样貌刻在脑海中。
“爹,泰然是你给我……取得……名字,我、我又重新给自己取了……名字,叫以恒,是持……持之以恒的寓意,您、您喜欢吗?”
这句“持之以恒”是夏书恩与颜溪月玩笑时说的话,至于“以恒”这个名字的本意如何,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孟见之自然不知这段经历,他只知儿子即将离自己而去,“过去我们父子虽然从未分离,可我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你,如今我们父子好不容易放下过去,怎么……又得来这样的结局!”
以恒只感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爹,请原谅儿子的不孝,往后……不能侍奉左右。我、我只求爹最后一件事。”
“你说,就是一百件事,爹也答应你。”
以恒目光右移,看了一眼颜溪月,“请爹不要为难……颜姑娘和夏公子,他们都是……是我的朋友。”
孟见之更加心痛如绞,“你总是为别人着想,怎么不为自己想想!”
以恒挣扎着最后一口气向孟见之伸出一只手,缓缓展开手掌,里面是几片已经被捏碎的茶花花瓣,还留有淡淡余香,“爹,这是……给你的。”
孟见之这才意识到,即便父子间的误会解开,自己还没机会欣赏过他种的花。他颤抖的把手伸过去,还未触碰到花瓣,以恒的手臂猝然垂下,花瓣洒落满地。
云水坞的上空,回荡着一个父亲呼唤儿子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令人闻之心伤,想起这几日短暂的经历,哪怕是刚刚才嘲笑过他的楚天阔等人这时也不禁黯然神伤。
颜溪月低头饮泣,夏书恩陡然想起初次见到他时,他手里拿出一束茉莉花,半生时光,他有着两次重生。一次是父母的养育,第二次是他自己所选择的新生。
夏书恩与以恒之间从无感情上的争风吃醋,只有朋友间的相知相交,这样坦坦荡荡的朋友还没多交往几日,就这样猝然离世,心中伤痛,眼圈一红,喃喃说了一句,“以恒,你一路好走。”
僵立一旁的姜牧尘心头如潮水般起起伏伏,一会儿为自己误杀了以恒而自愧自疚,一会儿想起他心属颜溪月的事来,一会儿又想起自己中的毒,是以恒所救,纠结至极,简直心乱如丝。
造成眼前这样的光景,他并不觉得全是自己的错,事情皆因夏书恩而起,想到这一层,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罪孽也不那么重了。
他望着以恒毫无血色的面孔,恼恨又涌上心头:“是你自己不会功夫还要扑上来找死,你明知我在与夏书恩争斗,为什么还要站在那里?竟然还背着我觊觎我的师妹……我先杀了夏书恩,迟早也会杀了你。”如此把以恒的死想的理所当然,他的心里便没什么负罪感了。
只是穆金波却不高兴了,他眉峰紧锁,冷冷瞪视着姜牧尘,“你这是在干什么!知不知道你这样一来,我们出谷就难上加难了!”
尽管他这句话是压低了声调,孟见之再如何伤心难过,耳力总是不差于人,“走?你们杀了我儿子,还想离开这?休想!”
话音一落,四周的青衣弟子又持剑全都围了上来,暖意融融的春日此刻陡然变得寒冷彻骨。
孟见之寒冷如冰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我要你们所有人为我儿陪葬!”
平初本就指望这次能顺利回家,谁知陡然生变,也不知是哪里的胆量,成了第一个反驳孟见之的人,“孟谷主,你刚才还答应了你儿子不跟我们为难的,怎么转眼就出尔反尔!”
从变故发生的那一刻起,夏书恩就知道以孟见之的性子,说出这样的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次入谷之行,原是为了追踪绑架松溪坞村民的凶手,又兼之凶手极有可能是楚天阔和穆金波共同找寻的仇人傅九渊,一路经历下来,傅九渊是子虚乌有,这根本就是孟见之为擒拿颜溪月,故意挂着傅九渊的名号而设下的局。
既是这样的结果,那就与楚天阔、穆金波等人无关,况且姜牧尘是因为与自己相斗才导致了这样的意外,要将他们也牵连进来,也未免太无辜。
“孟谷主,令郎的死我们也深感痛心,但此事的确是个意外。谷主定要找个人负责到底,晚辈也难逃干系。但请谷主网开一面,容我等将剩余的村民送回家中后,晚辈自来谷中领受责罚。”
“书恩,这件事并不能全怪你……”对于他的决定,颜溪月自知很难改变他的心意,以恒的意外之死,她亦心存愧疚。
一名青衣弟子站出来,指着夏书恩怒喝:“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与姜牧尘争风吃醋,才害死了我们公子!”
夏书恩看向死去不久的以恒,连日来点点滴滴的记忆如海潮般涌来,“溪月,以恒虽不是我杀的,但不能说与我毫无关系。作为朋友,我没能保护好他,是为无义;如今他死了,我却要不着痕迹的离开,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是为无情。别说是在江湖之中,就是人世间也要唾弃这样无情无义之举。
我夏书恩虽然不是什么绝世的英雄好汉,但要我做这等无情无义之人,那比杀了我还难受。孟谷主膝下只有这一子,我既是以恒的朋友,更没有理由对谷主弃之不顾。倘若孟谷主不嫌弃,我愿留下来照顾您的后半生,直到终老。”他坦然直说,言辞真挚,众人都是心生敬佩。
然而姜牧尘并不为他这番言辞所感,他既想通了以恒迟早要死的结局,自是不肯承担这份罪责,夏书恩此话一出,倒显得他这位名副其实的凶手敢做不敢当,恨的咬牙切齿。
“虚情假意的伪君子!别人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我可看得一清二楚,故意当众说下这些假情假意的话来。即便孟见之真的让我离开,此事传出去也没法叫我做人了。这正是杀人诛心,夏书恩,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孟见之本就极重恩怨,胸襟殊不宽宏,先前之所以会答应让众人离开,那完全是看在以恒的面子上。
现在以恒一死,他于什么道义情理都抛诸脑后,“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想让我放过你们,除非……我儿现在就活过来!”
楚天阔冷笑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斗个你死我活来分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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