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漳州府也不怎么样啊!想来百姓日子应也不太好过。”一个穿着长袍大腹便便的男子下了船,面对着稍显冷清的码头,忍不住感慨道。他们株洲府乃是南闽要塞之地,每日往来的商船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王兄此言差矣。”从另一艘船下来一个蓄着山羊须的清瘦中年人反驳道,“此地码头修建不过一二年,有这般景象已是难得。你看那些百姓,穿的衣裳虽旧,但上面可没几个补丁。”
姓王的依言看去,码头上那群扛着布袋穿着短打的汉子衣服上确实少有缝补的痕迹,但他嘴上仍强说道:“出门在外,自然是要体面些的。”意思是说他们只是打肿脸充胖子,表面光鲜罢了。
山羊须笑了笑:“普通百姓自然如此,可他们是干粗活的,好衣裳哪里肯穿来干活?要不是生活确有富足,恐怕这样的天气,他们宁愿光着膀子,也是不肯让汗水渍了衣服的。”
“杨兄真是明察秋毫,是我失言了。”姓王的也不死鸭子嘴硬了,痛快地承认自己刚刚说错话了。
“哪里哪里。”姓杨的摆摆手,“我也是来前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漳州这两年的生意已经不声不响做到江南一带去了。你还记得前两年风靡一时的玉融丸吗?听说就是那楚提学弄出来的。”
姓王的听见玉融丸,忍不住回味了一下那滑弹鲜嫩的口感,而后才疑惑地说:“可我听说,玉融丸是京城那边的菜色啊?”
“非也,老夫有一个学生在京城当差,我特地写信去问过,以前京城的人根本就没吃过这个。想来是为了卖出好价钱,借势罢了。”
两人正聊着天,没察觉不远处一个脖子上挂着奇怪牌子的年轻人看了他们好几眼,还是他们的手下发现后,警告地看了那年轻人一眼。
没想到的是,那年轻人被警告了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还上前几步,恭敬地问道:“敢问两位大人可是受邀前来参观的客人?”
王、杨二人有些讶然,他们明明已经乔装打扮,为何这人还能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呢?
也许是他们惊讶的表情太过明显,那年轻人笑了笑,说道:“两位大人虽身着常服,可你们通身的气派却不是普通百姓能有的,故而小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姓王的被他说的舒心不已,姓杨的环顾了一下四周,顿时了然于心,原是他们脚下踏着的官靴出卖了他们。
“我们大人让小的给二位先告个罪,这几日事务繁忙,实在是没空亲自相迎,特命小的在此恭候大驾,还请二位大人见谅。过去的车马已经备好了,还请两位大人随小人前往。”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年轻人一脸笑意,说话又十分好听,叫人根本生不起气来。
王、杨二人刚想跟着走,却见这年轻人突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脸懊恼地说道:“小的差点忘了,这是小人的工作牌,还请二位大人过目。”
他摘下脖子上挂着的东西,递到姓杨的人手上。
这工作牌小小一张,上面记录的东西却不少,最末还盖着提学司的大印,以防假冒。
王、杨二人面面相觑,他们为官虽已有二十余载,但这警惕之心尚有不足。没点出来倒罢了,但点破之后细细一想,竟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假若这接应之人心怀不轨呢?他们这样贸贸然跟上去,岂不危险?
楚辞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竟会唤起这些大人们的危机感,他只是考虑到可能会有人警惕心较高,才让他们出示一下工作牌的。
很快,王、杨二人便被接到了一间客栈里。他们二人属于来得比较晚的,南闽一共七府,除了东道主楚辞还没有过来之外,其他几人已经坐在大厅里饮茶了。
他们先各自见礼,而后一起坐下品茶。这茶叶是徐管家采买来的君山银针,楚辞最喜欢用它来待客,体面又不失礼貌,最重要的是,这东西价格不算昂贵,不会超出他的消费水平。
没过一会,楚辞过来了。他观察到有几位提学的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立刻向大家请了罪。
这些人来此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找茬,见他真心实意地道歉了,也就不计较多等了一会的事。但他们也很想知道,一贯礼数周到的楚提学,今日是为何事怠慢了他们?
楚辞刚开始不欲多说,见大家寻根问底,只好说道:“方才接了一封密旨。”既为密旨,内容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大家便也熄了刨根问底的心思。
只是,他们的内心深处却激起了无数波澜。密旨?圣上下发的旨意?为何圣上会传旨于区区一府提学?难道真如流言所说,这楚辞在京城时,当真是一位简在帝心的人物?
楚辞看着他们浮想联翩的表情,心中十分无奈,只好出声提醒:“众位大人,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先随在下去县学走走?”
“走,呵呵,走!”那几位大人尴尬地笑着起身,跟在楚辞后面走去。
他们刚刚待的那间客栈离县学很近,只是拐个弯的功夫便到了。进入县学后往左绕道直行,眼前一堵围墙将这里分成了两块区域。楚辞私底下称呼它们为小学部和初中部。
小学部,也就是蒙童馆。这里的规模比当初楚小远他们就读的袁山县学要大上许多。最初的原因是因为民间学风不正,私营的书院很少,想读书的人都往这边来了。现在的原因则是,比起私营的书院,大家还是更相信这些官办的。
蒙童馆里有十几位夫子,二十几个教员,一共收纳了三百多名十二岁以下的孩童就读。按照年龄区分的话,又分为启蒙班,开智班和明理班。
启蒙班都是些六七岁的孩童,楚辞带这些大人们过去时,这些孩童们正排着整齐的队伍在教员的带领下做一些伸臂弯腰,曲膝下蹲的动作。伴随着“一二三四”的口号,团子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教员,学的十分认真。这些动作配上他们略显圆滚的身材后添了几分憨态可掬之感,让人不免心生喜爱。
约莫又做了半柱香的时间,也就是两三分钟后,教员停了下来,宣布解散。孩子们欢呼一声,而后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或掏出一个鸡毛做的毽子,或掏出一根稻草编的跳绳,抑或是竹藤编的蹴鞠,迫不及待地玩了起来。
孩子们玩的虽然开心,看在某些人的眼中,却是一团乱象。
“楚提学,这里的夫子也太不称职了。学堂乃是清净地,怎能放任这些孩童肆意玩耍呢?大好时光,不应花费在这上面,业精于勤,荒于嬉呀!”他表面上是批评夫子,实际上却另有所指。
楚辞自然明白他的潜台词,他解释道:“这是蒙童馆的大课间活动,目的是为了强健其体魄。进学一事劳心伤神,若没有一个好身体,恐怕难以支撑。”
“大课间……活动?”其他大人对于这位楚提学的作风有所耳闻,知道他喜欢弄些新鲜词出来,这会儿见又是一个让人不解的,便出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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