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本的这人是御史台的一个左右佥都御史,名秦顺,官列正四品。御史台的职责本是纠劾百官,辩明冤枉,清风正气,但是一路发展到现在,就越变越不像话了。
御史台挑了一些嘴皮子利索的官员负责弹劾,又遣了人大街小巷的暗访,一旦有什么流言蜚语,必要在朝上弹劾。他们弹劾最多的,还是三品以上大员,因为这样才能显得他们不畏权势。
就连权倾朝野的左相,都曾经因为和人闲聊时说了一句粗鄙之语,被御史台连着弹劾了好几封折子,认为他有失官体。
被弹劾的人只能苦笑着辩解,却不能对他们说什么。因为这群人时时刻刻都抱着“血溅金銮殿”的伟大想法,一言不合就要撞柱子去。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还能得个清名,被他弹劾的人,就要一辈子背着污名了。
所以,有些人暗地里称他们为“疯狗”,因为他们见人就咬,咬住就不撒嘴。
但是,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使得京城的风气比别处都要好一些。毕竟有一柄剑随时悬在你的头顶,而你根本不知他何时会落下,这时候你做事情就会格外小心一点了。
这也就是皇上即使不堪其扰,却仍然赋予御史台监察权力的原因。
今天被咬上的就是楚辞了。先不说他是今科状元郎,风头正当时。单说挨到休沐日,昨日众多外院学子回家后说得最多的人,就是这个楚司业了。
许多大臣虽然不见其人,但对他却已经有了一个深刻的印象。这会儿听秦顺弹劾新上任的司业,都忍不住回头去寻找,看看那个被弹劾的人在哪里。
“爱卿所言之事,可证据确凿?”皇上有点无奈,这区区六品官被御史台弹劾,还是头一回。
“启禀皇上,正是。国子监学子均可作证,确有此事。”秦顺答道。
“国子监汪祭酒何在?”既然是国子监的事情,第一个被问的,当然就是国子监一把手了。
汪祭酒战战兢兢地站出来,恭敬地行礼:“启禀皇上,老臣在此。”
“秦御史弹劾你下属司业中饱私囊,苛待学子,这事你可知情?”皇上的声音听起来威严无比,汪祭酒心里暗叫糟糕,这楚辞所为,八成是触怒皇上了。
“这这…老臣这些时日身体不适,已去吏部挂了档,准许老臣点卯之后,回家修养。这楚司业所为,老臣是一概不知啊。”汪祭酒将这事推得一干二净,他年纪大了,颤颤巍巍地站在中间,看起来倒有几分可怜。
皇上不喜他这种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但考虑到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还是放过了他。
“那么其他爱卿怎么看待秦御史弹劾的这件事呢?”楚辞上次给皇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还要用楚辞,自然不能依照秦御史说的去处置楚辞,只能和和稀泥,找出个理由,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温海在前头出列,他说:“启禀皇上,臣认为单以一面之词就判定楚司业有罪,实在是太过轻率了。今日大朝,他应也来上朝了,不妨就叫他过来自辩,看看他有什么说法。”
“臣附议,楚司业年轻气盛,行事上或许有不当之处,且看看他如何自辩,若是他说不出理由,皇上再惩治他也不晚。”穆远修也站了出来,对于楚辞这人,几次交谈下来,他也算有点了解。他根本就不是这般目光短浅之人,其中定有缘由。
“哼,看来这小小一名司业人缘倒好,竟能结交这么多朝廷命官为他鸣不平,我看,在刚刚弹劾的罪名之前,还应加上一项结党营私才是。”副都御史见他们二人为楚辞说话,冷笑一声便开启嘴炮攻击。
“左御史这话,是想表示这朝堂就是你们御史台的一言堂了?只有你们弹劾的道理,没有其他人讲话的份了?”他为秦顺帮腔,自然也有人为温、穆二人帮腔。
御史台的人一看,立刻开口助威,其他人一看也不干了,说一句驳一句,嘴仗打得不可开交。
眼看朝堂又要再次沦为菜市场,皇上不得不出面平息。
“众位爱卿,先冷静一下。下方判案,尚且要让被告之人辩解几句,何况这里呢?依朕看,就按温爱卿所言,先把楚司业叫上来问问,若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按律严惩不晚。”
“皇上圣明。”刚还争得面红耳赤的一群人立刻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样子。因着朝廷取官的潜规则,这朝堂之上的文官,都是一些美青年,美大叔和美老头,这样的人即使吵点架,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
“宣国子监司业楚辞进殿!”一个太监到殿外宣旨,楚辞在众人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眼神中,跟随着传旨太监进殿回话。
楚辞心里有些紧张,面上却不显,还能在这些大佬的注视下,十分镇定地行礼。
“楚司业平身吧。刚刚你虽在殿外,但是应该也听清楚了,秦御史说你苛待学子,中饱私囊,可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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