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藏先是楞一下,会意说道:“喔,这个呀,这是胡茄。”
“胡笳?”
“嗯。北方胡人用芦叶卷成了管,拿来吹奏。像这样──”说着,吹了起来。
胡茄声凄清哀凉,要催人落泪心伤。二乔如大人般颦叹起气,低眉道:
“这声音好生哀伤。这是什么曲子?我从不曾听别人吹奏过。”
“这首曲子叫『僧伽』,是我自己作的。”回得一丝腼腆。他将胡笳递给她,温文笑起来。“你要试试看吗?”
胡笳声美则美矣,但那声音实在太哀凉,二乔想想还是摇头,说道:
“罢了。还是别的好,我吹不来。”
光藏笑了笑,收起胡笳,放柔声道:“时候不早了,小姑娘,你该回去了。”
二乔置若罔闻,大眼睛仍然肆无忌惮地盯着光藏。
大概是因为他那一身僧衣吧,教她如此逾越,不管该有的矜持。眼前这名少年和尚,眉目清俊,表情宁淡,有种外于世且外于年纪的沉静。
或许因为这样的宁淡感,也或许他温沉的态度,她一点都不认生,没有不知手脚该哪安放的无措不自在,或者女孩家敏感的腼腆。
“你多大了?来这里多久了?都做些什么?”有的只是一连串的好奇疑问──唉!毛病。
光藏唇角微起一抹淡淡的勾痕,对这小姑娘肆无忌惮的眼光、莽撞的问题,有种突然冲撞而遇的惊奇,心下有些小小讶异。他没碰过这样的小女儿家。他看她梳着双髻,穿著长袖青衫及青裙,还不到他肩膊高,身形还带股稚气,约莫八、九岁年纪,显然的却不似寻常像她这般年岁的女儿家那般,已有的自觉矜持及安分守己。
他和一般的女子是有距离的。佛门修行,不执一切相;与一般善男信女,自然不会刻意阐清男女之防。只是,他不擅结交。这个小女儿突然就闯入,尽管讶然,他对她亦笑得欢喜。
他也不敷衍,认真回道:“我十二岁入寺,三年有余了。每天除了早晚课、抄诵佛经,就负责提水、砍柴,和寺里一些洒扫工作,闲余时,尚跟着住持师父学习些医理。”
“这样啊……”二乔老成地点点头。
本宁寺的善男信女多来自附近几个小村庄,住持净澄老和尚颇懂一些医理,大家在求神拜佛之余,也找老和尚看治些小病痛。
“那么,你自己作的『僧伽』,也是老和尚教你的?”指他吹的胡笳。
“不。”师父是不鼓励他吹弄丝竹而执情于相的。“我自己学的,就那么会了。”
“哦。”二乔又点头。她必须仰头看光藏,仰得脖子都酸了,问题还是那么多。“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会出家当和尚?
不管她说什么,光藏似乎永远不会惊讶的双眸,霎时抽搐了一下。但面对二乔仰探的脸,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依是柔声地回道:
“我并非这里的人氏,原居淮西蔡州。双亲因病而亡,我孑然一身,流落街头,正巧遇上云游到蔡州的住持师父。师父可怜我孤单一人,带我回到本宁寺,我就这么留下来了。”说到最后,温和笑起来,笑意恬暖。
那遭遇想必是很苦的,但他说得云淡风轻,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二乔忽然走近他,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他。他一诧,神色微讶,慢慢却笑开,管不住地伸手抚揉她的髻发。
“谢谢你,小姑娘。”
“我不是小姑娘,我叫二乔。而且我十岁了,不小了。”二乔神态认真。就像她的安慰也是认真的。
光藏禁不住微微又一笑。才十岁,的确,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不过,哪家十岁的女儿家会像她这样──问题那么多、四处乱跑、拋头露面的?
“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二乔姑娘。”尽管如此,她水灵的双眼是有表情的,会渗出情绪;他对待得认真。
二乔依是一脸严肃,小人儿家把丁点小事都看得天大似地庄重。对于光藏的提醒,她如沾耳边轻风,稍嫌凝重的小脸,不露一点心里的表情。
“你知道,是鸡母先生鸡子,还是鸡子先孵出鸡母吗?”不提防,这问题就突然冒出来。
“这个嘛……”光藏没楞倒,认真思索着。她仰着小脸等待回答的表情也是认真的。“这问题太难。照理说,应该是先有鸡母,才会生鸡子吧。可是,没有鸡子,鸡母又从何孵化而来呢?对不起了,二乔姑娘,这问题我回答不来。”
二乔眨眨眼,水亮的大眼看不出有任何失望的表情。她只是抿嘴点了点头,又问道:
“为什么蚕子吃了桑芽会吐丝成茧?”
“这是因为蚕子吃了桑叶后,牠会成长变化,就好象我们每天吃食会长大一般。蚕子吃了桑叶,吐丝成茧将自己包裹在里头而变成蛹,然后蛹慢慢长大变化,最后羽化成蛾破茧而出。所以,蚕子会吐丝,是因为牠慢慢在成长。”
“原来如此……”二乔低呼起来,微胀红着脸,有些小小的激动。
她重重点头,吁了口气,似乎觉得满意。谁知忽然又抬起头,疑惑反而更多。
“那么,为什么我爹娘不让我读诗文?为什么要遵从『三从』『四德』之道?为什么要成亲出嫁?要生儿育女?”
啊……光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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