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突然一声马嘶,青年拨转马头向后看去,不禁立时一惊,就见一条白影电也似地朝这边闪跃而来,身后一只大雕由半空疾扑掠至,苍羽利爪,目眼湛湛,翼如垂云,悍恶非常。王府众人见过的猛禽也算为数甚多,却从未经得过这般体大猛悍的鹰隼之辈,不由乍见之下,皆是一惊,既而纷纷挽弓掣箭,发一声喊,箭雨及处,直射向那大雕。
不想那鹰竟是极其矫悍健捷,抖翅一斜,生生避过了这轮箭雨,下一瞬,便已扑至近前。
但见世子脚下一紧马蹬,仰背斜肩,搭弓引矢,朝着那鹰便是一箭。不料那畜牲却似极有灵性,一翻羽翅,登时便是一偏,铁箭竟只射下其一簇翎毛。眼看那鹰已至近前,座下马匹受惊,即刻便要人立而起,却见一旁叶孤城双手使力,直将两匹马压了下来,同时借势飞身腾跃,也看不清他如何动作,只听一声戾鸣,大蓬羽毛纷纷飘雪也似地洒落,那鹰跌撞着翻出,下一刻,便歪歪斜斜地朝远处直飞去了。
自这大雕现身起直至眼下远遁,不过是片刻间之事,叶孤城方一落回马上,便有一线白影不知从何处腾出,竟直自停在他马头之上。众侍卫正因方才那雕恶猛,忧惧世子安危而围拢上来,却被青年喝止:“万事自有师尊在此,你们且退了。”众人见状,这才退回,只重新跟在十丈余远处。
青年回过头来,却见那马头上伏着的物事正静静立着,四肢短小,绒尾极长,一身白雪般的皮毛,不见丝毫杂色,嘴耳尖尖,身细腰捷,竟是一只从未见过的小兽,虽似貂鼠,却哪里听说过有这般雪团颜色的品类。青年略一仔细打量,心下不禁一动:这兽一对长眼,竟似那琉璃一般深棕色泽,却好似,好似……
叶孤城眼见这小兽不过一尺余长,两眼只溜溜地瞧他,双耳伏贴在脑后,竟是一副驯顺模样,便微微一哂,伸指去触。那兽也不躲避,反是以尾卷了卷他手掌,任男人微冷的指腹擦上自身头顶绸缎般的皮毛。
世子见状,不由笑道:“这畜牲倒也通人性,知是师父救了它性命。”说着,亦以手去摩那雪白的身子。
他左手尚且未曾落下,那小兽便骤然一改方才温顺形容,龇唇咧齿,竖尾乍毛,喉间发出低低威胁之声,分明是一待他摸在身上,就要噬啃啮咬的模样。旁边叶孤城不禁略觉好笑,却忽地白影一晃,那小兽竟跳上他手背,一路蹿至肩头,径自趴在上面,伏着不动。
世子略略讶异,笑道:“这小小畜牲,却倒像是有灵性之物。”
叶孤城只觉肩上一团温热,那似貂鼠般的雪白小兽稳稳扒住他肩头,长长的尾拂在发间,身子贴上他颈项摩挲,好似极喜那清冷疏寒之气,一副亲热模样。
于是这白貂也似的兽便再不肯离去,只停在男人肩膀之上,叶孤城也不驱赶,只由它伏着,一同策马继续向前,一人一兽,倒也两相安稳。
及至晌午,众人才在一处河边停下来歇脚,取了自带的食水干粮等物,并打来的一些野味,开始架灶生火。
此时正值炎阳高照,世子几个时辰一番猎获下来,汗湿鬓髻,漉透衣衫,于是寻了处河岸,下水沐浴解暑。
叶孤城坐于河畔一块净石之上,眼前碧透的河水间,夹杂漂浮着片片花瓣,自上游流下,粉白黄红,不一而足,煞是好看。男人长腿略屈,俯身掬了一捧凉水,将双手盥洗了一通,溪水清冽,其间,甚至隐隐泛著一股花香。
忽然面前水花轻溅,青年自河底浮起,破水而出,片片花瓣沾在他漆黑散落的发丝之间,阳光下,那赤坦着的裸身上,亦贴附着不少粉白之色。
河水漫在他腰腹以下。男人肩上的白貂漫不经心地抬了抬头,又重新伏下身子休憩。青年朝那寒玉也似的颜容上看去,但见面若冰雪,色如瓠犀,当真如风拂云淞,雪裹琼城,炎炎炉日之下,竟是一丝汗迹也无,兼之生性寒浚,也唯有‘冷浸溶月’四字可比。
一百三十八。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
青年笑道:“这水倒也凉澈通透,一番浇沐下来,暑气立消。”说着,便朝男人所在的青石前走去:“已过晌午,师父且与勖膺去岸上用些吃食罢。”
男人闻言,淡淡道:“也好。”但见眼前白影一晃,身形略动间,已出了十丈外。
一旁早有侍卫见状,捧了衣物在河岸前等候。青年穿了衣裳,走至一处草地前,地上放着两只绣垫,男人坐在上面,正用一块烤好的兽肉喂那只白貂。
青年在另一只垫上坐下,接过旁边侍卫送上的食水,一边用一柄短匕将烤熟的腿肉切成小片,盛在一只银盘当中,道:“野外不比府内,师父且将就着用些罢。”
叶孤城略略挽了右臂袖管,以手拈起盘中肉片,尝了些许。他膝旁白貂已将方才的兽肉吃尽,盯着那盘,却并不上前,只低低叫了一声。叶孤城见状,便取了些肉,置于它面前,看着这小兽上前俯首大嚼。
青年又递上些干粮。叶孤城一手接过,手指便无意间触到对方掌上。此时天色已是正午,满片林间草地上皆覆着干热的日光,男人衣袖略挽,就露出整只手掌和寸许长的左臂。青年但见满目一片霜白,阳光竟似从这手臂上发出,五指修韧,竟是一丝瑕疵也无,指肚上覆着薄薄的剑茧,象牙色的指甲呈贝型,修剪得整整齐齐。那指尖碰在手上也不过是呼吸之间,青年只觉掌上所及,如同触到一块冷玉,在酷暑逼人的夏日里,说不出地怡神旷意。他生于王侯之家,自十六岁接触闺房之事至今,素来什么美人不曾见过,纤腰柔荑,雪肤修颈,一向皆是惯常的,亦并不如何爱好。可直至眼下,才知道原来世上真有这般的乐事,只是与这寒峻傲岸的男人瞬时的接触,只是被那手指略碰上些,竟就有如此销魂蚀骨的怔忪……
他不禁朝着对方面上看去。从这边打量,正可以清楚地看见男人侧面脸庞,那容泽真个如晶雪般近透明的颜色,越发显得头发,长眉,眼睫似最上等的墨一样麴黑,便是让书画大家精心描摹,也未必绘得出神形兼俱来……
叶孤城接了干粮,正递至唇边,就发觉旁边人正看向自身,于是转首朝青年望去,道:“怎么。”
他声音淳厚低冽,与青年听过的仿若玉器相击般的美貌男女清脆音色截然不同,却是说不出地磁冽优醇。然而青年自知此时并非痴怔之时,只暗暗定神,却笑道:“我见师父与众人一道于炎日之下射猎半天,面上却未有丝毫暑热之迹,想必是内力深湛的缘故,正自羡慕,却不知自己何时才有这般修为。”
叶孤城听了,从银盘中又取了些肉喂与那白貂,一边道:“你身为宗室贵胄,但凡意属何事,自可得取,武功修为于你而言,亦非要事。”
青年听得这一句,眼底神色微闪,面上却只笑道:“师父哪里话。普天之下,除了当今圣上,谁又能说‘但凡意属何事,自可得取’这般话来。”
叶孤城也不言语,只从腰间解下水袋,饮了一口。青年继续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然师父远居海外,想来却是能够‘天子呼来不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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