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南颂珩结束战斗率军凯旋,岳州之危暂解。他草草吃了饭,沐浴后就熄灯歇了。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眼前忽然有光亮,心想是不是田生进来收拾药碗,睁眼一瞧,却被骇得不轻。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人坐在床边,只露着一双阴森森的眸子盯着他。
魏迎哈哈笑着拨开头发,露出脸来。南颂珩长出一口气,坐起来怒问:“你有病吧?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来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找你,不然你以为我来是为了钻你被窝?”魏迎依旧笑嘻嘻。
南颂珩无奈至极的叹了口气,揉揉额头,道:“什么事快说!”
“我今日收到了东齐那边的密信。”魏迎脱鞋上床,盘腿坐着,“联姻的事定下来了。”
南颂珩一听,顿时收了烦躁的情绪,认真听了起来。
“来联姻的是九公主,这个倒出乎我的意料了。九公主是最小的公主,据说入夏才及笄,明年春上嫁过来算算也还未到十六岁呢!”魏迎叹了下,“东齐公主那么多,再不济不还有几个郡主的嘛,为何来联姻的人偏生是个小姑娘呢?你说我都这把岁数了,娶个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会不会……”魏迎笑了笑,“我自然是乐意的哈,就是不知道沟通起来会不会……不太顺畅?”
“你有心思担心这个,不如好好想一想到时候怎么安抚黄莺。以她的性子,打你一顿,抽几鞭子都算轻的。”南颂珩道。
魏迎耷拉着眼皮,有些垂头丧气,道:“就不该来找你说,只会败我兴致。不过,等九公主来了,你就可以向她打听遇儿的事了,她肯定知道啊!”
南颂珩面上依然沉静如水,没刺激到他,魏迎更觉无趣了,他斜靠着床柱,懒懒道:“其实东齐也不太平,遇儿那个小皇帝弟弟才三岁,想害他的人可多了去了。有件事,我一直瞒着没敢告诉你。三个月前,宫里有人害小皇帝,在他最爱吃的豆糕里下了鸩毒,啧啧,这么对一个小孩子是不是忒狠毒了些?万幸,小皇帝没有吃那毒豆糕,却阴差阳错……被遇儿吃了!”
南颂珩猛然抬眼盯着魏迎,比刚才见了扮鬼的他还骇然。魏迎决定再吓他一吓,佯装悲痛道:“下什么毒不好偏下了鸩毒!你想想中了鸩毒那是必死无疑啊!我们遇儿据说当场就吐血休克了,御医束手无策……”
南颂珩的心揪成一团堵在嗓子眼,眼眶都红了,泪花被烛光映得透亮,魏迎看到了想要的效果,一拍大腿道:“谁都以为我们遇儿活不成了,可我们遇儿命不该绝,竟然被玄斗山一得道仙长给救了!你说我们遇儿是不是福大命大?”
南颂珩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过了许久才忍回去,眨着眼松了口气,冷冷道:“没什么事你赶紧回去睡吧。”
魏迎笑了笑,下床边穿鞋边道:“今个桐儿求了我一事,你知道桐儿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就是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我都会答应她。所以,她求我那事我虽知为难但也未拒绝。她……求我下诏给你们赐婚。”
“什么?”南颂珩一把掀开被子,下床揪着魏迎的衣襟吼,“你答应她了?”
“都说了是唯一的亲妹妹啊……”魏迎哭丧着脸哀嚎,“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不答应就是了嘛!”
南颂珩气急败坏的推开魏迎,抓着头发坐在床沿上,一脚将旁边的矮凳踹个稀烂。
魏迎见势不妙,溜之大吉。
消息不知怎地就传开了。洛阳兴国公府的庆敏得知,冷笑着骂了几句“小贱蹄子”,然后用手帕揩着眼角的泪,喃喃道:“我爱的有人跟我抢,我不爱的照样有人跟我抢,世间贱人如此多,怎么全让我给遇到了?”
消息翻山越岭,竟然也传到了乔太后这。乔太后听后,一反常态的并未发怒,而是平静的看着一琮,问他:“你觉得呢?”
一琮抿唇想了想,道:“臣觉得这则消息在情理之中又似乎有些不太合常理。魏迎把亲妹妹嫁给麾下大将,以招揽人才稳固军权,是以在情理之中。不太合常理的是,魏迎不可能不知道南颂珩对长公主的情意,臣觉着魏迎此时的这个指婚可能有什么隐情。”
乔太后思量了一番,道:“有没有隐情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都知道南颂珩要娶魏国的公主了,而我们玉儿……也会知道。”
一琮明白了七八分,心中隐隐不安,乔太后果然道:“事情经别人的口传给玉儿,不知会传成什么样,不如你直接告诉她。”
一琮心神领会,可等他把消息告诉安遇时,安遇的反应倒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她笑着问他:“你为什么肯主动跟我讲关于魏国的事了?母后不是命令你绝口不提的吗?”她看着窘迫的一琮,笑意浅浅,“你定是得了母后的授意,捡这种消息告诉我,无非是想让我对他死心。为了让你回去好交差,你说我要不要配合你痛哭一场,然后将那人痛骂一顿,说出一些恩断义绝的话来?”
真不愧是母女啊!一琮不禁在心里慨叹,夹在两个心思剔透的女人中间,他好为难的!不过,长公主的反应是不是也过于冷静了些?难道南颂珩在她心中真的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了?一琮不信,所以他决定再添把柴火。
“消息是我们派去魏国的密使带回来的,绝对可靠。他娶别人,你真的不在乎?”
安遇正吃着水晶葡萄,酸得皱起了眉头,道:“我在乎,他就不娶了吗?当初在鹤圣湖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为了赶回去看望他的小妾,连议和都能暂缓。他看重的人定会尽心尽力的爱护,绝不会撒手不管不顾。所以,于他而言我算什么?连他的小妾都比不上,别说我如今是东齐的长公主就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也断不会如此轻贱自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爱娶谁娶谁,那是他的事。”
一琮把安遇的话转给乔太后,乔太后微微一笑,看着书案上用宝蓝锦袋包着的国书,道:“趁热打铁,宣邵世子即刻进宫。”
安遇今日觉得特别累,累得连眼皮都不想抬,可是躺在床上歇了半夜,依旧没有缓解。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又似乎浑身都不舒服,一宿无眠。
第二天,御医来给她诊脉,叮嘱她要好生休息,切勿忧思过度。安遇觉得好笑,道:“我即无忧也无思,我什么都没想,就是睡不着。”
御医还是给她开了一堆疏肝解郁,健脾和中,养心安神的药,煎成一碗褐色的苦汤,闻之令人皱眉,喝了令人作呕,却美名其曰“逍遥散”。
逍遥你个头啊!安遇一边腹诽,一边喝药,心想自己真是变得娇气了。不过是偶尔的失眠而已,就整出这么大动静。以前在北境时挨饿受冻,发高烧昏倒在雪地里,被张老头一碗姜汤灌下去,捂出一身汗,很久就又活蹦乱跳了。田生当时还取笑她,说她太丑,做鬼鬼都怕,阎王不敢收。
那时没有逍遥散,那时她也不会失眠,那时她的天地只有方圆二十里,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
可当文尚宫匆匆进来告诉她梁王世子请旨赐婚的消息时,她端着空的药碗,绝望道:“再来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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