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星月无踪。
从回来后,公子就坐在自家房顶上喝闷酒。公子虽有伤在身不宜饮酒,但南风知他此时心里难受,也不再劝他,自个坐在一旁托着下颚想心事。
他们竟然毫发无损的逃出来了!他觉得蹊跷,回想起来,公子一直和安家二少“切磋”,他一个人对付十几名护卫,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打了?
南风摸了摸自己那精瘦的上臂,怀疑是不是尚书府的人有意放过他们?
“你听过玄斗天极道吗?”公子蓦然问道。
南风愣了愣,忽地紧抓住公子哭劝:“少爷!您千万想开点!您要是出家了,我们云中南氏一脉可就断了后了!”
公子皱紧了眉头,摇晃着站起来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要看着她一步一步往上走,坐到最尊贵的位置上,她会不会开心?”
不开心了,她会不会后悔?
风云突变,世事难料。赐婚的圣旨没有下来,抄家灭门的圣旨却到了。
南风初得知消息时,心里暗爽了一把。德行不端之人还母仪天下呢?我呸!到头来,太子妃没做成倒沦为阶下囚,遭现世报了吧?然而他的幸灾乐祸在看到公子焦虑的表情时戛然而止。
公子虽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南风明白公子才不在乎安小姐是太子妃还是阶下囚,他在乎的是她的安危。只要她开口,就是劫法场公子想必也会为她干!可她就是不开口,不认错,拒绝公子的好意,宁愿被流放千里,宁愿去承受北境的风沙与酷寒……
她走了,把公子的魂儿也带走了。
公子早已不是三年前的公子了,变得连南风都有些琢磨不透。
今夜大雪纷至,他赤脚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木桩子一样的,最后还问他不穿鞋会不会把脚冻坏?
这么冷的天儿,不用问也知道的,他却亲自去试。因千里相隔,冷暖唯自知。
“上次我让人捎去了两双棉靴。她不会冻着的,公子且放心吧!”南风劝慰道。
公子紧皱的眉头有了一丝松弛的痕迹,看南风时的目光竟变得热切起来。
南风欣喜,继续说道:“就是都城中那些夫人小姐都爱穿的棉靴,厚底的,里面加了兔毛,暖和着呢!”
公子默了片刻,冷声道:“她不听话,活该挨饿受冻,长长记性也好。”
言毕,他走回到游廊下,拿起搁在石桌上早已凉透的酒,仰头就灌。
华丽又温暖的卧房内,炭炉里烧着名贵的银霜炭,香炉里点着波斯的安息香。坐在铜镜前卸妆的庆敏郡主听完冯嬷嬷的禀报,扯起嘴角轻蔑的笑了笑。她生着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尾上挑,不怒自威。
南颂珩和前兵部尚书府安家小姐的事,在婚前她就派人打听清楚了。婚后,南颂珩的清冷寡淡让她很不满意。本来,下嫁于一个外地来的乡巴佬已让她恼火失望不已,偏偏枕边之人心里还装着另外一个女人!她如何能忍?
她让人带话给从兴国公府出去的一位驻防将官,命他悄无声息的弄死那个罪奴。从北境传过来的消息却说那个罪奴初到北境时染上天花,虽大难不死却变成了半瞎的麻面,貌丑如鬼无颜见人,整日以布遮面。
将官问她还杀不杀?
她舒心一笑,命人回信:留之。
死多容易,她没那么好的心肠去成全一个生不如死的罪奴。让那罪奴活着,在风吹日晒霜打雪冻里煎熬着,在周围人嫌恶嘲弄的目光下苟活着,受尽人世间的苦和罪。她庆敏就不信,这样的人,她那个不称心也不称职的郡马还会惦记着。
未曾想,三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个德行。
“还是不甘心呐!男人的自尊就是这么下贱可怜。为了个女人就耿耿于怀,萎靡不振,我看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父亲是看走了眼……”她抬起玉手,身后的丫鬟把梳子呈给她退到一旁,她慢悠悠的梳着垂在肩前一缕青丝,“以后这种事,无需再禀报,听着就烦。”
冯嬷嬷躬身应是。
“郡马歇在哪了?”
“喝醉了酒,由南风伺候着歇在书房了。”冯嬷嬷回答道。
庆敏站起身,手搭在冯嬷嬷的臂上,向卧榻走去。服侍在两侧的丫鬟挑起绣满金丝百合的锦帐,等郡主落座,便呈上一碗温热的燕窝。
庆敏吃了几口就搁下了,挥了挥手,丫鬟们退了下去。
冯嬷嬷小声道:“桐公主那边回了话,明早辰时来接主子一道去青云观。赵大统领午时三刻到,请主子先行赏玩。”
庆敏把玩着玉梳下面坠的流苏,扬起笑脸,妩媚多姿。
“明个我就穿那件新做的烟霞色的裙子,披风要素白的,记得让灶房多备些点心带上。这个就赏你吧!”
冯嬷嬷握着玉梳,眉开眼笑的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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