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紧逼一句:“李建成既然不能纳你良言,那他就是昏主!你夸口自己智谋如何了得,却事奉昏主而不自知,不过是一介愚夫而已!”
魏征双目一闪,道:“太子不能纳我良言,乃是他心存仁厚,是谦谦君子之故!哪象你残忍嗜杀、无德无义?你今日虽凭一时武力强盛而镇压人心,但天下都知道太子有德,而你却失义!你想坐稳这大唐江山,除非将天下人赶尽杀绝,否则总会有人感怀太子之德,起而抗拒你的倒行逆施!”
魏征一句句掷地有声,大家只见他面无惧色,侃侃而谈,却都不知他双手紧捏成拳,掌心里全是冷汗!
上天又一次抛弃了他,将他一脚踢入失败者的行列!
这些天来,他在囚室之中徘徊来去,一次又一次的举手向天,质问上苍何以待他如此不公?
为什么以他的龙韬虎略,却偏偏如此命途多舛,几番起落、几度浮沉,追随了多少个主子,策划出多少奇谋妙计,全都落空!全都落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在他以为可以成功的时候,临头的却终于还是失败?
为什么他一生雄心抱负,终究化作黄粱春梦?
他灰过多少次心,失过多少回意,每次他都从怨天尤人之中挣扎起来,从心底呐喊:“不,我不是失败者!总有一天,我可以擎天而起,顾盼四海、傲视古今!”
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在支撑:“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上天纵不垂青于我,我也不可放弃人谋!”
但是!但是!如今还是落得这任人宰割的下场!
就在这时,“哐啷”一声狱门大开,狱卒平板无情的声音响起:“魏征!太子命你前去受他亲自审问。”
这个在旁人眼中看来是死神敲响的丧钟,在他耳中听来却犹如纶音天乐!李世民要亲自审问他!那他就不用死在那些刀笔小吏之手、默默无闻地埋没掉了!
他不要死!他要活下去!不但要活下去,还要以言语打动李世民,让他赏识自己的宏才伟略,还他一个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机会!
但是,他决不会跪着求生!跪着求生的人,只能永远跪着,虽可偷生,却绝不会被李世民看得起,更不必提会授之以一展生平所长之机!他要昂首挺胸地求生,以自己的勇气、以自己的智谋,搏得李世民的另眼相看!
当然,如果李世民真的只是个残忍嗜杀之辈,自己这种桀骜不驯之态落入他眼中,只会死得更加惨酷!但不论是生是死,他都要保全自己不屈于强权的气节!
那边李世民勃怒如狂之余,心底却升起寒意。
他本来以为自己只要一杀了李建成、李元吉,这皇位便可稳稳当当的落入手中。这天下是他以血汗拼杀挣来的,他得到这皇位是名正言顺的,谁也不会不服!谁料象他这么想的人可不多!除了秦王府旧部及洛阳一带对他衷心拥戴之外,朝野上下、关中关内,竟沸沸扬扬的都在背地里议论他亲手射杀一母同胞的阴狠,不仅大违“立嫡以长”的古训,更是残暴不仁,将是第二个杨广!
又是杨广!
他心中愤懑不平:为什么总要拿杨广来比拟他?他不是!他不是!他会证明给所有人看,他决不是杨广!这次兵变他若失败了,必定会被安上杨广的恶名;但为什么现在他成功了,还是要被人目为杨广?
他既感伤心,又觉无奈。是的,自己手刃亲兄弟,确是跟杨广的弑父杀兄差相仿佛。但他决心做个好皇帝,绝不会再重蹈杨广昏庸无道、残民以逞的覆辙!但这需要假以时日,他的决心别人才能明白、才能相信。但现在谣传四起,根本没有人愿意给他时间和机会来为自己证明!
满天的谣言和背后的指点都还罢了!虽说人言可畏,但只要把心一横,闭目塞耳不去看不去听,尽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动乱却真的逼到眉睫来了!
幽州大都督庐江王李瑗与李建成生前十分亲善,听说他被杀,忙不迭的就欲起兵,但事到临头被手下王君廓背叛斩杀。又有泾州燕郡王罗艺,一向亲近李建成而与李世民不和,曾无故殴打李世民的部属,一听李世民得势,惊惧之下伪称奉旨入朝,率军擅赴豳州,幸好豳州守将赵慈皓和杨岌合力将之击溃,罗艺也在大败后被左右所杀。
这二人贸然举兵谋乱,虽都霎时瓦解身亡,但消息传到李世民耳中仍是令他大为震惊。这幽州、泾州、豳州均在山东,他虽早知李建成在山东培植势力多年,自己在那边的人望声威大不如他,却也没想到他在那儿有如此多的党羽,若都因此而蠢蠢欲动,只要有一人在山东振臂一呼,号召大家为李建成报仇而起兵反他,一个处理不当就会重燃当年刘黑闼的战火,难以收拾!
惊骇之中,他立即想到了魏征!他知道魏征曾两次招抚山东:第一次是说降李密旧部徐世绩,第二次是随李建成出征招降刘黑闼部众,都是不以刀兵之威便化干戈血腥于无形。这一次,也非魏征去安抚山东不可!
但是,李世民不愿在魏征面前显出自己要指靠他,决意要让他以为是他在指靠自己宽宏大量、放他一条生路,不但免他一死,还双手奉上功名富贵。因此他排列执刀武士,欲以死亡之胁威慑住魏征,待他一跪地求饶,自己马上就会改颜相向,对他优渥有加,派他去山东宣示自己的恩德,平伏隐藏将发的变乱。
谁知他的一场做作全没吓倒魏征,魏征的一番言语反倒说中了自己的心事。他一气之下,只想喝令左右将这刁臣推出去杀无赦!他固是素喜有才之士,但这些有才之士必须能为他所用、为他效劳,他才会“素喜”,否则就宁可一刀杀了,免得落入旁人手中,反成自己的心腹大患!
但这句喝令到得唇边,他又忍住了。杀一个魏征虽可释一时心头之恨,山东那边却如何是好?忍小忿而存大利,那才是为君之道!当初他若是一听冰儿的冷嘲热讽便大怒而去,又怎能换来她的三份大礼?又怎能一举而灭东宫、齐王府,在今日坐上这太子之位?
“哼,何必跟他争这一时意气而坏了我的大事?我也不必跟他作这口舌之争,只管开门见山的说出要委之以重任。他一感激,自然就会臣服于我了。”李世民这么一想,立时收起凶神恶煞之态,面色一正,道:“素闻魏先生刚直不阿,果然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今天一见,诚不我欺也!我打算派先生到山东招抚宣慰,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殿中众人听李世民的语气不仅大为缓和,竟还要重用魏征,都是又惊又喜,只道魏征接着便应跪下谢恩,领受敕命。
谁知魏征仍是一副意态闲雅之色,全无受宠若惊之态,朗声道:“我是东宫僚属,却也是大唐臣子;应该竭诚佑辅太子,更应尽心襄助大唐!新太子若肯听我三策,以示玄武门之变非为私利,乃出公心,我魏征自当拼此微躯残生,为大唐效命!”
李世民大感意料之外,又是一怔,顺口道:“是何三策,你且说来听听。”
魏征道:“第一策,故太子、齐王与新太子份属兄弟,他们生前再怎么与你仇恨纠缠,人死仇解,什么恩怨都应忘怀!新太子应奏请皇上,仍按亲王的礼仪厚葬他二人。出殡之日,新太子宜带随故东宫、齐王府僚属,亲送灵柩至墓地,以示孝悌仁恕之心。第二策,故东宫、齐王府不少武将六月四日当天抵抗失利后潜逃终南山,他们感怀故太子、齐王礼遇之恩,宁愿逃亡也不肯出来背叛旧主以求富贵,实在都是忠肝义胆之士。新太子应明令杀戮仅止于故太子、齐王二人,其余党羽,一概既往不咎,主动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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