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星期下起了当年唯一的一场大雪。谢维克从来没有见过一英寸以上的积雪,恣肆的狂风和厚厚的积雪让他心醉神迷、欣喜不已。雪是那么白、那么冷、那么安静、那么漫不经心,即便是最虔诚的奥多主义者也不能称之为多余无用的废物;它是一种辉煌盛大的纯洁,只有灵魂猥琐的人才认识不到这一点。天一放晴他就和孩子们跑出去,他们俩也很喜欢这场雪。他们在奥伊伊家的后花园里奔跑、扔雪球,在雪地上挖隧道、搭城堡。
西瓦·奥伊伊跟她的小姑子薇阿站在窗前,看着孩子们和那个大人以及小水獭在一起嬉闹。水獭把一座雪雕城堡的一堵墙给弄塌了,它兴奋地腹部着地,沿着那堵墙一遍又一遍地往下滑。孩子们的脸蛋红扑扑的。那个大人,一头蓬乱的灰褐色长发拿一根绳子绑在脑后,耳朵被冻得通红,正在干劲十足地挖掘隧道。“不是这里!挖那边!——铲子呢?冰块弄进我口袋里了!”孩子不停地尖叫着。
“那就是我们的外星来客。”西瓦微笑着说。
“在世的最伟大的物理学家。”她的小姑子说道,“真有趣!”
他走进屋,又是吹气又是跺脚,把身上的雪弄掉。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清新冷冽的气息,整个人神采奕奕、心旷神怡,只有刚刚离开白雪怀抱的人才能有这样的状态。西瓦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小姑子。他伸出一只坚硬冰冷的大手,友善地低头看着薇阿。“你是迪麦里的妹妹吧?”他说,“嗯,你跟他很像。”这句话如果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薇阿会觉得平淡无奇,但是现在她却觉得开心不已。“他真是一个男子汉,”那天下午她一直在想,“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按照伊奥人的风俗,她的全名是薇阿·多伊姆·奥伊伊。她的丈夫多伊姆管理着一家大型联合企业,经常出差,每年有一半时间以政府商务代表的身份出使国外。谢维克一边端详着她,一边听她讲述这些情况。迪麦里·奥伊伊身上那些特征:纤细的身材、苍白的脸色、椭圆形的黑色眼睛,到了她身上就都变得很美丽了。她的胸部、双肩以及双臂都很圆润很柔软,异常白皙。用餐时,谢维克就坐在她的旁边。他的双眼不住地去瞟她裸露在外的双乳,紧身胸衣将她的乳房高高托起。在如此严寒的天气里这样半裸着身子是极其放纵的,和这场大雪一样放纵,那双小小的乳房也跟雪一样洁白无瑕。她剃光了的头颅骄傲而精致,颈部的曲线平滑地向上延伸,与头部的曲线融为一体。
她的确很吸引人,谢维克在心里想。她跟这里的床很相像:都那么柔软,当然也很做作。她为什么要那样装腔作势地说话呢?
他被她有些尖细的嗓音和她的装腔作势深深吸引住了,就像一个人在深水区紧紧抓着救生筏不放,却不知道自己其实正在不断地下沉。吃过饭后她就要坐火车回尼奥埃希拉,她只出来一天,以后他就再也见不着她了。
奥伊伊感冒了,西瓦得照顾孩子。“谢维克,你可以陪薇阿走到车站去吗?”
“上帝呀,迪麦里!不要让这个可怜的人来保护我!你不会是以为外头有一群狼吧?那帮野蛮的强盗正好来扫荡,把我掳去当小妾?明天早上你们会发现我倒在站长办公室门口,眼里有一滴冻住的泪水,一双僵硬的小手紧紧攥着一束干枯的花儿?哦,我倒希望能这样呢。”薇阿一边用她那清脆活泼的声音说着话,一边放声大笑。她的笑声就像一阵波浪,一阵黑暗、平稳、有力的波浪,把沙滩上的东西冲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沙子。她不是在笑别的,而是在笑自己,深沉的笑声盖过了所有言语。
谢维克在客厅里穿上外套,走到门口去等她。
他们默默地走过半个街区,积雪在他们脚下嘎吱作响。
“你这样真是太客气了,身为一个……”
“身为一个什么?”
“作为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她说,声音很细,而且故意拖长音调(帕伊说话就是这种腔调,奥伊伊在学校时也这么说话),“我很失望,本来还以为你很危险、很粗野哩。”
“我的确是这样的。”
她抬起头,斜着眼睛看着他。她披着一条鲜红色的披肩,把头也包上了;在这抹鲜艳色彩以及周遭白雪的映衬下,她的双眼显得特别黑亮。
“可现在你却那么温顺地送我去车站,谢维克博士。”
“谢维克,”他温和地纠正,“不要带上‘博士’。”
“那是你的全名吗?名和姓都包括了?”
他微笑着点点头。他感觉良好,精力充沛,天气这样晴朗,他身上那件做工精良的外套如此温暖,身边这位女士又是如此美丽,他觉得心满意足。今天一整天,他都没有什么苦恼和沉重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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