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丧中,希瑟离开了装置。她上了趟洗手间,然后打电话到凯尔的办公室,留了个语音邮件,叫他今天也就是周五一起吃顿晚饭,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周一晚上在瑞士餐厅聚餐。她急着想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觉察到了自己对他意识的入侵。
他们说好了九点见面。现在时候还早,希瑟决定给两人做顿饭,于是她试探性地要凯尔来一次家里。凯尔显得很吃惊,但还是答应了。她还问他能不能把他们的摄像机借她用用。他开了个愚蠢的玩笑——为什么男人总觉得摄像机是用来做下流事的?但他还是答应会把它带来。
希瑟和凯尔坐在巨大餐桌的两头,两边各有几张空椅子,靠窗的那张一直是贝姬的,她对面的那张是玛丽的,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搬走。希瑟做了个面条色拉沙锅,这不是凯尔最中意的菜;做他最喜欢的菜就过头了,会让他会错意的。但是她知道,这一餐,他是不会在意的。她还用了回家路上买的法式面包。
“工作怎么样?”她问他。
凯尔用餐叉在沙锅里捞起一团面说:“还行吧。”
接着,希瑟试着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凯尔放下叉子看着她。他已经习惯了那些关于工作的敷衍提问——希瑟在过去几年已经问过无数次了。可后面的那个问题显然把他搞糊涂了。
“没有,”他终于回答,“没什么特别的。”他沉默片刻,然后,似乎觉得这样反常的问题不能用一句话打发,他又补充道,“课上得不错,我觉得。别的记不太清了,就是有点头疼。”
头疼,希瑟心说。
也许,她的入侵真的对他产生了影响?
“那倒挺麻烦的。”她说。她沉默了一会儿,盘算着再问下去会不会让他起疑。但是她必须知道自己能不能问得更进一步,更深一层:“你工作的时候经常头疼吗?”
“有时候,都是盯着电脑屏幕的时候。”他耸了耸肩,“你呢,今天怎么样?”
她不想说谎,可是要说什么呢?我在心理空间里漫游了一天?我侵入了你的意识?
“也不错。”她说。
说的时候没看他的眼睛。
第二天是8月12日,周六,希瑟一早就回到办公室。
她随身带了摄像机,把它放在了奥玛尔·阿米尔的空白办公桌上。这下终于能知道心理空间折叠的时候,它的外形会怎么变化了。
她爬进中间的立方体,把门拉好,然后按下了启动按钮。
她立即进入了凯尔的意识——他今天也在工作,在他位于穆林堂的那间实验室里,正在试着解决他那台量子计算机的问题。
她又喊了几声“瑞贝卡”,同时想象着她的各种样子。
什么都没发生。
他是把女儿完全封锁了吗?
她试着唤起凯尔的兄弟乔恩的那些记忆,它们立刻就出现了。
为什么就无法进入他关于贝姬的记忆呢?
是贝姬!不是瑞贝卡。贝姬。她又试了一次,想看看女儿的乳名是否是关键词。
在他意识的某处,一定储存着无数关于女儿的记忆:当她还是婴儿时,当她蹒跚学步时,带她去日托班时;她可是他的小南瓜呀……
南瓜!
她试了试这个词,同时想象着女儿的样子。
然后又试了试:南瓜!
再一次:南——瓜!
出现了,她女儿清晰的画面——她微笑着,看上去年轻而快乐。
这就对了。她进来了。
可是,要找到特定的记忆并非易事。在这一生的档案中寻觅,可能花上她一生的时间。
她要找的,是凯尔和贝姬独处的记忆。她不知道该怎么调出那些记忆,暂时还不知道。她得从其他的什么地方下手,从和她自己有关的什么地方下手。那必须是个简单的事件,是她能轻易调出的事件。
试一下在玛丽过世之前,凯尔和贝姬搬走之前的一次家庭晚餐?
不能从一般性的事物下手,比如厨房墙壁上那幅画着各种面条的招贴画,或是客厅里那些黑色和绿色的装潢图案。那些都不是和特定的记忆相连的,它们在几千个事件中都充当背景。
不,她需要的是特定一餐中的特定物件。最好是食物:鸡肉——烤鸡胸肉,上面抹了凯尔喜欢的烧烤酱。还有凯尔经常吃的那种色拉:生菜丝、小片萝卜、碎芹菜、低脂意大利干酪,再洒上一点美味的干焙花生,然后泡在红酒醋里,装在大康宁碗里端上桌面。
但那样的东西他们吃了有一百多次了。她还需要些独一无二的东西。
试试他穿的衣服一那件多伦多猛龙队的运动衫,正面是那只淌着口水的紫色恐龙。可是,他穿成那样的时候,她都会怎么穿呢?仔细想想:她上班的时候总是穿女式套装,回到家就换成牛仔裤和……和什么来着?——绿色衬衫。不,不对——是那件深蓝色的衬衫。她记得有一次挑了那件专门搭配凯尔的运动衫——配不配的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对她很重要。
那个房间。他那顿饭。那件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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