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观涛说:“那就好那就好……”
方志敏说:“就这一回了,我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赵观涛说:“这很难说。”
然后他们就扯了些不咸不淡的话题,然后就离开了。赵观涛无所谓失望,他觉得这次会面真还可以。他实在只是去看看,作为善待的一个内容他也得去,他没抱什么太多的目的,他觉得有些事虚渺得很,不是他能解决的,他作为一个负责一方军事的大员,该做的他都做了。
但玉山和弋阳两县的县长不这么想,他们也想见见方志敏。方志敏暂时看押在玉山,玉山的县长谭凤举找到赵观涛了,他说:“我能跟他说上几句。”
“谁?!”
“方志敏哪,十年前我和他在一起共过事,两个人关系不错。”
赵观涛想就这呀?你能跟他说上话又能怎么样?你能渴上骨头汤,你真能把骨头也啃了?但赵观涛还是应允了谭县长的要求,在人家的地盘上,面子还是要给的。
谭凤举就见到了方志敏,谭凤举说:“方部长。”方志敏十年前出任过国民党江西党部招待委员农民部部长,所以谭凤举称他部长。
方志敏笑笑,“没想到我们在这地方、这么个身份、这么个时候见面。”
谭凤举说:“方部长……”
“我早就不是什么部长了。”
“我觉得方部长是个栋梁之材,我十年来也算阅人多多,可从没见方部长这么有雄才大略者……”
“只是在你看来大材歪用,不得其所呀,是吧?”
谭凤举噎住了,他那么笑笑,“哪里哪里……”
“看来你是适得其所呀,难怪玉山这么个穷乡僻壤之地,我听说你来了才一年光景就添置豪宅田产的了,真不简单……”
谭凤举想,我没法跟他谈下去了,这些日子丧家之犬那么叫人在山里追着,饥寒交迫,我看他脑壳里塞的是石头,更是硬臭僵死的一团。他想,得把话题转了,谈些别的。他就把脸上那些肉堆成了花那么笑着。他就哼啊哈地扯上了别的。他们在那谈了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打着哈哈。谭凤举到底还是保住了脸面,阻止了难堪的延续。他想了想,觉得怎么的也不该来,得不偿失。
另一个要见方志敏的是弋阳县县长张伦元,他领了一帮乡绅,嚷嚷着要好好看看那个人,那个人曾搅得他这块地盘七八年不得安宁。“我们得见见,一定要见见。”他们跟赵观涛这么说。他们说的“见面”的方式很独特。“我们搭了个台,我们在广场上跟他见见。”他们说。赵观涛说:“哈哈,那不是示众吗?”张伦元说:“方匪祸害一方,民不聊生,乡人恨之入骨,示众以定民心。”赵观涛说:“赣东北赤化太深,方志敏余匪亦存,久留此地,恐早晚必生变。”张伦元一行说:“赵总司令荡顽寇如履平地,如今方贼已为阶下之囚,余众已早作鸟兽散,何虑之有?”
《可爱的中国》第六章(3)
赵观涛说:“好吧好吧。”
张伦元叫人在南街弋阳凤凰山下汽车站旁最热闹的地方搭了座临时看台,县长张伦元率领一帮乡绅,趾高气扬地端坐看台。那一天是腊月二十九,天虽然晴了,但露天的街面上冷风还是如刀子般割脸,乡绅们却不惧寒冷,就看出他们对方志敏的仇恨。他们没了倦意也没了慵懒,衣冠楚楚兴致勃勃地坐在高台上,他们想象方志敏被押到台子上示众的场面,他们自以为是,他们说得让那些顽民乡痞们看看是谁笑到了最后!他们早早就把示众的告示贴满了城乡各个角落。他们也早早坐在高台上等候,他们抽着烟,脸和手冻出怪模怪样的红来。他们在那亢奋不已地说着话。他们太兴奋了,那些喜悦在他们心里虫子似地四下里爬着,他们不说不快。他们眉飞色舞地说着,唾沫横飞。
“报应呀,他姓方的连三清宫都敢闯,张天师的田地财物也敢动。不用说会有今天的……”一个说。
另一个说:“记得那姓毛的在遂川写的那个对联,你们记得不?”
那个就说:“报上登过,我看了吓一跳,那几句我都能背出来,‘想当年,你剥削工农,好就好,利中生利;到今日,我宰杀土豪,怕不怕,刀上加刀。’”
“啧啧……”
“看谁怕哩,看就是。”
“看今日,我拿你示众,威上加威。”
“那姓方的也太那个了,我倒要看看他长着个什么模样。”
“你看个够,呆会你看个够。”
“真会有那事?”
“什么?”
“说姓方的亲叔叔投靠民团,血腥镇压农民,被抓住后,祖母父亲求情都不给情面,仍下令把五叔处死?”
“那是。”
“啧啧……”
他们到底没能遂愿,他们没想到四乡里那些农民听说方志敏要押回弋阳示众,竟闻风而动,数千农民一呼百应,手拿锄头扁担还有柴刀什么的往县城涌,他们拿的是农具呀,你总不能把他们当作刀枪收了,他们又没犯法。就是收你也没法收,那么多,你收得过来?可他们说不定就会将那些东西随时当作刀枪弄事情。
张伦元慌神了,“啊啊……”他啊着。他说:“这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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