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银印青绶落在案牍上的时候,杜望还在可惜这条汉子,结果没想到不过一年,这位英雄好汉就以无辜流民的身份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当时的杜望:“???”
杜望不可置信地挨个比对,最后发现这些所谓的可怜流民竟然真的各顶各都是通缉犯,要么是自己犯法,要么是家人犯法后随家人逃走——总之,没有一个良民。
杜望觉得这位白先生有点东西。
当时杜望问:“白先生,让本官给这些通缉犯发放验传,以后本官如何治理京兆?天下又有何人还会将律法放在眼中?”
当时白先生是这么回答的:“自从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起,律法早就名存实亡了,府君守与不守,都不会对法律的权威性有任何的改变。”
这话说的还……真没毛病。
托“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道政令的福,儒术在发展中越发僵化。春秋决狱没诀出来什么秉公办理,反而让“情大于法”大行于世,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为复仇而杀人者,法律判决有罪,但儒生认为无罪,官府便要释之;若官府依法办案,反而要受到申饬。
儒生掌握了话语权,王侯将相也要让儒生三分,便默认了“情于法前”这样荒诞的论调。
甚至可以说,在黔首百姓眼里,陈纠是为母报仇的孝子。如果杜望真的依法治罪,那么他这个郡守就会在百姓的口碑中一落千丈。黔首不再爱戴他,就会有无数儒生抨击他;儒生抨击他,他就要在四方压力下回家吃自己了。
法都乱了,他坚持又能坚持什么?
杀人放火受招安罢了,这么做的又不止是他杜望一个。
于是杜望为这些通缉犯发放了验传,允许他们重新成为编户齐民。
就这样,白先生带着从通缉犯重新变回编户齐民的三百民众跋山涉水到了桃林古塞,在废墟上建立了桃林乡。
但白先生的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白先生身在桃林乡,但司州各地都有他的传说。
他在桃林乡开设了一间私塾,欢迎所有的孩子去桃林乡读书。他对富贵人家的孩子收取不菲的束脩,但对贫苦人家的孩子却大开方便之门,男孩儿不收束脩,若是女孩儿去读书,每满一月还会让女孩儿带回去米粮。
这样的行为传开以后,曾有士人不满白先生将圣人所学这般贱卖,但找上门后却反过来被白先生说服,回家就学着白先生的样子开设了私塾,免费招收贫苦人家的孩子做学生。
除此之外,还有琳琅满目之事,崇云考写的密密麻麻。游溯看完之后都忍不住问:“仲父,这样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此时崇云考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册,他的目光移到游溯手中的竹简上,轻笑道:“老臣一开始也是不信的……不如主公与老臣一起,去看看这位传闻中白先生?”
游溯一愣:“亲自去桃林乡?”
崇云考理所当然地说道:“自儒学僵化后,士人各个邀名养望沽名钓誉,使得察举孝廉已经快成了一桩笑话。这位白先生虽不能免除邀名养望之事,但其以仁政爱民之举得名于民间,可比那些只知道通过辞让以邀薄名的人强太多了。”
“这样的大才,主公不亲自征辟,难道不怕派出去的门下吏被人家打回来?”
崇云考这么一说,游溯也来了兴趣:“仲父说的有理。孤的门下吏可被太多人的打了出来了,与其再让门下吏受辱,不如孤亲自去一趟。”
因为,游溯也很想知道,白先生在那本《安平元年桃林乡土地改制记录报告》里描绘出的桃花源,究竟是否真的存在。
游溯当即起身:“仲父,我们这就去。”
雍王殿下的执行力很是强大,他的命令早上才下达,早饭过后,三百亲卫就已经聚首雍王宫。
陈纠远远看着,只觉得无怪这些凉州来的铁骑能横扫司州大地。看看这精密的甲胄,看看这高昂的士气,可比之前汉王率领的汉军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陈纠忍不住暗暗点头,心想先生果然从来没有错过。能让先生都觉得值得报效的主公,果然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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