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短剑,凌霁月手指轻弹,只听得“嗡”的一声,直若龙吟凤啸。他不禁脱口赞道:“好剑。”
何思宇笑了笑,又取出一只纤巧的布囊,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里面竟是一小撮稻穗。只见稻穗颗颗饱满,爆开的穗壳中隐隐露出圆润洁白得如同珍珠一般的稻米。
只是小小一撮稻穗,凌霁月的眼眸中却蓦然闪动着欣喜的光彩,仿若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珍宝。
最后被取出来的,是一锭金元宝,颜色纯正,粲然夺目。何思宇恭敬地将它交到凌霁月手中,说道:“这是圣上依照王爷留下的奏折,在南燕涎水河里捞得金沙后炼制而成。而今,缘自涎水河金沙炼制的黄金已有七十万两,相信在两年之内,南燕国库存银就会是现在的三倍。”
“皇兄确实是辛苦了。”凌霁月轻轻一叹,不知心头是什么滋味。一把锻炼完美的短剑,告之的是南燕军事实力的增强;一撮饱满的稻穗,说的是百姓的不愁温饱;一锭炼制的金元宝,让他明白如今的南燕,已然不缺银两。他明白,皇兄是要让他安心。但这三样东西,却也正告诉了他,皇兄这半年来是如何夜以继日地勤于朝政。
“皇上的确辛苦,但这些日子以来,困扰皇上心头的却还有一事,老臣不知当讲不当讲。”何思宇悄然瞥了云洛依一眼,面有难色道。他并不想提这件事,但临行前,皇上一再关照,他又不能不说。
凌霁月已然猜到何思宇想要说什么,苦笑一下,说道:“何丞相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那老臣就僭越了。”何思宇干咳一声,接道,“当日王妃娘娘失踪,皇上大为震怒,但事关王妃安全,又不好明着寻人,只得暗中查访。然而许久都没有消息,皇上整日忧心忡忡,觉得有愧于王爷。这次老臣离开南燕之即,皇上嘱咐,一路上留心王妃的下落。如若遇见,无论如何,都要将王妃带回南燕。”他喝了口清茶,略略顿了顿,“如今王妃既然在王爷这里,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果真是为了这事,凌霁月微微叹息,道:“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何丞相不必担心。到时,皇兄那里我自会有所交代。”他明白云洛依不愿意离开,所以他不会在外人面前为她作决定。
其实,他又何尝愿意她离开。
第8章(2)
“这……”何思宇犹豫着,王妃不能回南燕,如何向皇上交代?到最终,皇上追究起来,这责任,还得要他自己担着。
“何丞相放心,臣妾不敢令皇上忧心,这次定当与丞相一同回到南燕。决不至于让丞相为难。”原本静坐一边的云洛依忽然淡淡地道,她眼睫低垂,看不出什么表情。
“王妃,此话当真?”听到如此回答,何思宇求之不得,急急开口讨个承诺。
“洛儿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是当真的,何丞相难道还不相信吗?”乍闻云洛依终于愿意回到南燕,凌霁月却没有一丝欣喜,反倒心中浮躁起来,又听得何思宇这般问话,不由得微微生硬地道。
“老臣不敢,还望王爷恕罪。”察觉到他的不悦,何思宇不觉惶然道。王爷向来和煦如风,如今却被他激起了性子,叫他如何担待得起。
“何丞相言重了。”凌霁月静了静心绪,又是一派淡然温和,“夜已深沉,丞相也该歇息了,我让下人为两位准备客房安歇。”
“是。王爷也请早些歇息。”何思宇恭敬地说着,眼神却情不自禁地向云洛依这边望去。
看来,王妃对于王爷来说,意义远远不同一般。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汀兰阁的烛火却还幽微地亮着。
云洛依坐在床沿,低眉顺目的,却是一言不发。柔和的浅黄色光晕轻轻洒下,显得分外静谧而寂寞。
床榻上,凌霁月默然地斜斜靠着被褥,也是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妻子如玉的容颜。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祝她一路顺风,还是说他会永远思念她?她是个淡然的女子,他也不是什么激烈的人,他们在一起,就如同水与水一般,淡淡地交融在一起,彼此留下深深的融入骨血的情感后,却终究还是要分开,各自流向一方。
“当”的一声,他的袍袖不经意地一拂,一只玲珑剔透的玉瓶滑落到地上,打破了这片寂静。
凌霁月想起身去捡,却被云洛依拦住,她微微摇了摇头,俯身将它捡起,递到他手边,轻道:“你该好好歇着,莫要再用脚力了。不然,如若引发了旧创,可怎么办才好?”
“嗯。”他答应了一声,又道,“其实不碍事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是吗?”云洛依垂下眸子,轻轻地呢喃一句,却不再说什么。他今日花厅里的一个踉跄,瞒不过她。但是,他既然不愿她担心,她也不会执意去说破。
凌霁月没有去接玉瓶,笑了笑,道:“这瓶东西,我原本也想今天拿出来给你,不想它自己倒是等不及了。你先收起来,明儿个我让他们采集露水,让你服下。”
“啊?”云洛依疑惑地接过,望了望玉瓶,又望了望他,问道,“这是什么?”
“‘恋影’的解药。‘恋影’的药性一日不解,我就一日难以安心。这次得到了解药,也好叫我放下心来。”上次楚落尘前来为他治腿,他便趁着那次的机会,向他询问了‘恋影’的解法,得了药方后,又四处配齐了药物,终于炼制了这样一小瓶解药。
“解药?”云洛依怔怔地握着玉瓶,迷惘地拔开瓶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瓶口。她垂着颈子,静望玉瓶良久,蓦地灿烂一笑,纤手轻扬间,小小一瓶解药,尽数洒向空中,纷纷扬扬,转眼化为乌有。
“洛儿,你住手。”凌霁月急声阻止,却已是不及。药末子还在房里轻扬,鼻中更满是药味,但他的心却沉到谷底。这解药并不难配,但其中一味草药却极是难寻,是当时楚落尘留下的。如今,这一瓶解药毁了,叫他再去哪里配齐?望着妻子依然平静的容颜,他不忍苛责,却止不住有气,不禁冷淡地问道:“为什么?难道我的心意你不明白吗?为什么你要这样糟蹋?”
“是,我是糟蹋了你的心意。”云洛依抬起头,望着他,温婉而柔和地笑着,笑得空蒙而沉寂。她的眼睛是在看他,眼神却不知飘向哪里。半晌,她缓缓地低头,飘忽地道,“可是你知道吗?当初我是为了什么才会服下‘恋影?’”
凌霁月无言。当时听闻她服下“恋影”,他只感到痛苦与心疼,却没有深思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如今听她问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话。
轻轻地摇了摇头,云洛依幽微地道:“你不知道,是吗?你是南燕的王爷,你要烦心的事太多,又哪里有空闲去揣摩我的心思。服下‘恋影’,是因为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不管是快乐也好,痛苦也好;生也好,死也好,只要和你在一起。”她的泪已然滑落脸颊,“你要我如何,我从来都听你的,你要我回到南燕,我就随他们回去,不让你为难。可是,为什么你却毫不在意我在想些什么?如果我要‘恋影’的解药,当时我就不会服下它,哪里还需你千辛万苦地去调制什么解药。你总是将你认为是最好的给我,却、却从来不曾问过,我要的究竟是什么?”
生平第一次那么激动,也是生平第一次对凌霁月说出这样不敬的话。她一直不停地说着,直到说完了,见到他沉痛悲伤的神情,她才忽然醒悟自己的话,对他来说,是多大的伤害。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云洛依不敢面对那张怔忡的容颜,掩面跑了出去。
手伸出了一半,想要拦她,却又收了回去。她该好好地安静一下,而他,也该沉静下来想一想。
弹出一缕指风,熄灭了房里的烛火,一个人在沉寂的黑暗中静静地想着彼此间的点滴。初次见她,她是最端庄的名门闺秀,将少女的稚气掩藏在委婉的气质里。那时的她,还是那么无忧无虑,不懂得伤心,也不懂得痛苦。然后她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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