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梅雪听了柔安的话,知道她不必说谎,不禁为江怀望的关心感到一阵惊喜和熨帖,双眼放光。
但她很快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如被一盆冰水兜头浇彻,手指攥紧,被子的绸面几乎被撕裂。
她失神地盯着隔开外间的厚重帘子,自欺欺人道:
“庄主是怕我突然死了他不好对武林同道交代吧。他确实不曾苛待我,可偏心何曾少过?不可得是真,但那不可得可不只一点,更不是对我无关紧要啊!”
说道最后,她几乎是喊出来的。
柔安屏息分辨了一下她的呼吸,确定她没太过激动而毒发,继续开口。
“我说的无关紧要,是你所看重的嫡庶之别。至于江庄主偏心与否,我无法定论,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对你的关爱不假——明知你有背叛之实,还愿意不肯放弃你,甚至倾力救你,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但愿你不要因一时的自怨自艾而自欺欺人,不要再伤害他,也不成全你自己。”
在这个世界,特别是在民间、在江湖,嫡庶之别确实不明显,能力才让人信服。
“我哪敢相信?我也试过相信啊。从小,什么好,什么被姐姐先挑走,我们捡姐姐剩下的不那么好的。从爹出远门带回来的礼物,到长大后习练的功法,姐姐的选择从来都最多最好,不是都说谦让幼小吗?可爹从不在意、更不制止,夫人就算责备也毫无作用。妹妹们会讨好卖乖,就能从姐姐那里得到好处;可我就算低声下气地去求,也还是被排斥远离。我能指望什么?我能相信什么?”
江梅雪已经被柔安说服了,但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委屈都倾吐出来。
——如果她承认一直以来对家人的仇恨都是错误的,那她要怎么面对过去的自己呢……不,不要说过去的自己,连现在幡然悔悟的自己都无法面对。
低声下气……
柔安认识江梅雪不久,但对她也算略有所知,稍一想,就明白了哪里不对。
“你说,江庄主只关心羡萍,她多久去见庄主一次?你多久去见一次?”
“便是琐碎小事,姐姐也爱找爹唠叨;我……我知爹事务繁忙,能自行解决之事,绝不敢烦劳他。除日常请安、节庆聚会,我一般不打扰爹……”
“亲近,近才会亲。以江庄主的为人,应不是不耐烦同子女相处的严酷之人,你期盼父亲的关注和爱护,却绝少接近父亲,他怎能知你冷暖喜恶?怎有机会偏心你呢?”
“我……我懂事,才不像姐姐那么粘人!”
“爱,是要争取的。这不丢人。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不会哭,那就别抱怨吃不到糖。”
“……就算父亲眼里有我又如何?只怕我会更被姐妹们厌烦呢!”
“厌烦?对着你真心爱戴想要亲近的父亲,你都这么别扭,我也可以想象你对自小反感的姐姐是如何‘讨好’的了……人之所为,发乎于心,但有所想,无不外化于行。你说姐妹排斥你,难道不是你心里先排斥她们?再如何伪装,真意也不可掩藏,你所想所做不一致,还妄想别人毫无所觉吗?别人对你的排斥有感,又怎会不反过来排斥你呢?‘放下身段’又如何,不过适得其反。”
江梅雪仍然不愿承认自己已被柔安说服的事实,惯性嘴硬:
“可爹忽视我,却挂心她,我如何能喜欢她?”
“爹不曾忽视你!”
江梅雪话音未落,一阵水蓝的香风从门外刮进来,撩起帘子看着内室苍白卧床目瞪口呆的她,大声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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