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手夹了块鸭肾到他的碗里,他微微一皱眉,“顾六,我不吃内脏。”
“纨绔世家子的不良作风,从小锦衣玉食的人怎会知道食物可贵。”她嘀咕到,一边气着他的不领情,把鸭肾夹回来放到自己的嘴里。
“如果你见过满屋子鲜血,那些人被杀戮后开膛破肚五脏横流的情景,你还吃得下吗?也许你可以,可是这么多年了,一想起来我还是有呕吐的欲望。”他淡淡然地说。
流芳的鸭肾哽住在喉间,她艰难地问:“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起?”
她想起她做给他吃的那些饺子和羹汤,怪不得,吃完后他吐得连胆汁都不剩了。
“你有问过吗?”他说。
于是,流芳带着沉重而内疚的心情,破天荒的第一次慷慨解囊请了这顿饭。
离开第一楼后,容遇看看她肩上的小包袱,“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说真的,吃饱了,她很困,很想找个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她开始想念流云居的紫檀木床,想念那温柔似水的丝被软枕。
可是她又不能开那个口说要回去,口口声声说离婚的人,竟然不顾脸面跑去蹭床睡,多丢架子啊!
“我……”一阵喧天的锣鼓声响起生生打断了她的话,街上的人都往同一个方向冲过去了,流芳险些被人撞倒,容遇一把拉住她,她眼睛瞅着那边,说:
“不如,我们去看看热闹?”
当她不顾一切挤破头地冲进了今天试业的玲珑画轩时,整个人都呆住了。这玲珑画轩不算大,但是装潢得精致典雅,上面挂着的那些画每一幅都似曾相识,甚至有一些在她印象中几乎不复存在的,比如那副《雏菊图》,还有《云烟图》;还有一些是她嫁到陵州前当成废品扔掉的,比如那副《夜兰》……画轩中挂着的画少说也有三四十幅,无一不装裱好,有好几幅甚至有他人的题字和加盖的篆章,仔细一看,竟然是繁都最有名的画家魏尚子或是沈京的手笔。
“这、这、这是谁的画?”她瞪大了眼睛。
有一正在看画的衣饰华美的客人头也不回地说:“兰陵笑笑生,这号人你听过吗?没听过很正常,本大爷也没听过。”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当年繁都五百两银子一册的春宫秘图,就是这人的手笔,听说甫一印成,便被抢售一空。只是没想到,这人的彩色水墨画倒也还看得过去。”另一人说道。
流芳一听,不由得瞪了那人一眼,是水彩画好不好?看得过去?本大娘……不,本姑娘的画岂止只是看得过去?可是被人这样一句话暴露了底细,想要争取版权也是不大可能了。
总不能公告天下,她顾流芳就是兰陵笑笑生吧!
心念一转,不由得大声问:“掌柜的,这画多少银子一幅?”
“姑娘,这画不卖的。”掌柜模样的人过来搭话。
“那你们这里还卖谁的画?”不是那种卖猪肉搭猪骨头的行当吧?买别的画送一幅她的?
“当主人有新作,我们便会把一幅旧作拍卖。”
流芳又很努力地挤出人堆,这时容遇正坐在对面的茶馆里悠游地喝着茶。
“喜欢吗?”他放下茶杯对向他走来的流芳说:“这些画,我可是捡破烂般捡了多年,才储起来的。”
“你——”她看着他,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是不是想告诉她,他已经喜欢她多年?一丝甜蜜的笑意爬上她的嘴角。
他轻咳了一声,说:“别想入非非,我只是觉得奇货可居罢了。”
不知怎的,他越否认,她就越开心。她顾流芳,不就是那可居的奇货?
她向他摊开洁白的手掌,“拿来吧。”
“什么?”他问。
“玲珑轩的土地契约啊!你不是要把玲珑轩送给我吗?”
容遇好笑地看着她:“你不是总说我们已经离婚了吗?”
她讪讪地把手缩回去,“小气鬼!离了婚没有分去你一半家产我已经很有良心了!”
“地契在韩王府,要回去吗?”他望着她的眼睛,“玲珑轩本来就是想要送给你的。”
她咬咬唇,努力地告诫自己不要成为金钱的奴隶,不要被一间区区玲珑轩诱惑,不要轻而易举地饶过容遇。尽管她不得不承认,她休了他,又让他变成了西乾最值钱的钻石王老五。
“真的不回去?”他的笑容很邪恶,活像拿着叉子耀武扬威的魔鬼撒旦,她觉得。
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于是她说:“不回去,天下哪有这么大的便宜给你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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