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清道:“未参加斗茶大会的都是目标,现下没到渚上的只有一人,便是‘百变药王’杜英石。”
伊愿惊道:“不瞒大师,晚辈身中七仙门绝毒,上渚是为了找杜神医救命,现下七仙门贼子要加害杜神医,岂不是连同晚辈也一起谋害?”德清道:“小施主中了什么毒?”伊愿道:“是七仙门的‘七日追魂散’。”德清闻言神色一凛,道:“这‘七日追魂散’奇毒无比,专损害人体血管,若是七天内没有解药,便经脉寸断而亡。但我看施主面相不是夭寿之人,或许有解。”伊愿凄然一笑道:“大师,杜神医纵然上得鼋头渚,也逃不脱七仙门贼子的追杀,算上今日,我总共不过有三日可活,我虽然不怕死,但心中有太多牵挂无法释怀,真是天不随人愿啊。”德清不再言语,中指一搭,把住伊愿腕上经脉,半晌长叹一声,道:“小施主,你是不是刚中毒后又喝茶饮酒?”伊愿记起那日在苏州“大丰源酒楼”方诗育请吃喝的事情,顿首道:“是,大师,不知这与‘七日追魂散’又有何关系?”德清道:“小施主有所不知,这毒进了体内,本来破坏力还未发挥极至,你饮了茶水,这毒便与茶中茶碱结合,毒效加剧,再加上你又喝酒,催动体内血液循环加快,这毒素便完全融入你体内各个角落,可谓毒入膏肓,就算杜神医在,也……”突然语锋一转,道:“或许杜神医有办法祛除毒素。”
伊愿笑道:“大师不必安慰晚辈,佛说:三十二相即是非相。不住涅槃,生死自了,弟子虽然肉身凡胎,但昔日文教授也曾开示《金刚经》大意于我,死有何惧?”德清道:“你既不怕死,因何怕生?”伊愿不解道:“晚辈不明大师所指。”德清道:“‘七日追魂散’虽毒,世上总有可解之法,只不过我们暂时不曾知晓,若是有缘遇到,当可立解。现下你自身就有半剂解药,因何不即刻用上?”伊愿道:“解、解药?”德清道:“小施主,我朝有心学大师王阳明先生,王先生一生博学,虽然所持见解不甚通俗,理解艰涩,但概括起来其实就是四字:知行合一。你已知道你身中剧毒,这便是知,因此就来寻找合理的解毒方法,这便是行,但你所知不全面,因而还得深究,现下我来告诉你,世上医治一切绝症的灵药必须两剂合一,其一是意志,其二是药石,二者缺一不可。现下你只要意志坚定,毒药药效发挥必然缓慢,就为你赢取时间去寻找另一半解药,若是你求生意志不坚,则药效趁机而入,纵有灵药也无法救你,现下你可明白?”
伊愿闻言如醍醐灌顶,拜谢道:“多谢大师唤醒弟子迷糊。”德清道:“不要谢我,谢你自己。”伊愿笑道:“是,大师。”二人一番交谈,不觉天色已近日中,伊愿拜别德清方丈,回房中取了鹤云剑,便到鼋头渚上四处游玩。少顷来到渚顶舒天阁,但见太湖风光尽收眼底,湖面上群峰含烟,白水苍茫,恍若神仙境界,正自陶醉其中,听到阁下竹林中刀剑铮鸣之声,心头一凛,飞步赶到林中,却见方诗育正与一青年男子对打,早晨的韩大邦已不见了踪影,伊愿叫道:“方妹子,不要惊慌,我来也。”方诗育道:“伊大哥不要过来,看小妹把这七仙门狗贼头颅割下来下酒。”伊愿道:“方妹子不要说笑,这人头肉的滋味我可不敢品尝。”方诗育笑道:“那就割来喂狗。”那七仙门人见方诗育出言辱骂,冷冷道:“看看是谁的狗头先落下来。”伊愿见那人虽然五官端正,但冷峻阴沉,让人一见即生防备之感。方诗育和那冷面人互相攻出五十余剑,彼此不分胜负,那男子出剑速度极快,剑式精简,攻必带杀,守必带攻,实是剑法超群。伊愿将脑中所有门派剑法数过一遍,都不识此人剑法,那男子和方诗育又战了五十余回,二人仍然旗鼓相当,伊愿持剑在旁小心戒备,一俟方诗育体力不支,便上前换下。
那男子战到兴起,冷哼一声,连击两剑,逼退方诗育两步,方诗育正待还击,那男子长剑一震,速如闪电奔雷刺来,方诗育已退到伊愿身旁,避无可避,即将中剑,伊愿一惊,左手一探,抓住方诗育腰带,硬生生将方诗育向后拖开,但那男子剑上加速,伊愿格挡不及,左胸中了一剑,这一剑穿胸而过,伊愿痛呼一声,右手长剑一送,在那人下腹深深的刺了一剑,那男子长剑回撤,也疼痛不已。伊愿左胸这一剑,离心脏只差了半分,真是险中带险,但奋力一击之后,脑中一晕,倒在地上。那男子下腹中剑,伤及肠子,内伤也是颇为严重,勉强站起身形,快步向林中逃去。方诗育见伊愿晕倒,不及追那男子,扶起伊愿,叫道:“伊大哥,伊大哥。”伊愿双目紧闭,已痛晕过去。
方诗育背起伊愿,快步回到广福寺中,德清方丈见了大吃一惊,慌忙安排一小沙弥帮忙将伊愿抬到床上,方诗育道:“大师,不知贵寺有没有疗内伤的丹药?”德清道:“不劳施主费心,马上送来。”一沙弥拿了丹药过来喂伊愿服下,方诗育从包裹里取出金疮药,替伊愿仔细敷上,德清也不问伊愿为何人所伤,只叮嘱那沙弥去厨房熬些白粥,给伊愿送来,便自回禅房。
不一刻天色渐晚,那沙弥送来白粥便自离开,方诗育伏在床头,见伊愿仍未舒醒,不觉沉沉睡去,到了三更,方惊醒过来,见伊愿睁开双眼,正盯着自己看,方诗育道:“伊大哥,小妹睡觉姿式不雅吗?”伊愿笑道:“岂止不雅,简直就是不雅至大雅了。”方诗育脸色一红,嗔道:“你现下受了重伤,还有心开玩笑。”伊愿道:“若能为方姑娘这等美人再受一次剑伤,我也无怨无悔。”方诗育道:“没一刻正经。”端起桌上白粥,那白粥早已冷却,便道:“伊大哥,我去厨房为你热上一热,再来喂你喝粥。”伊愿道:“多谢。”方诗育出去一会,把粥热好,回房坐在床头用汤匙小口喂伊愿喝粥,不时用嘴轻轻吹吁匙上白粥,伊愿笑道:“方姑娘,我皮粗肉厚,你烫不了我。”方诗育怒道:“你又叫我方姑娘,我,我不理你了。”伊愿道:“那我要叫你什么你才理我?”方诗育道:“除非你叫我诗妹。”伊愿道:“这样显得太亲密了不方便开玩笑。”方诗育道:“你就知道开玩笑,也不管人家心里高不高兴。”伊愿道:“你要不高兴,我便不开。”方诗育道:“那你叫我什么?”伊愿道:“前次不是说好了叫你方妹子吗?”方诗育愠道:“现下都恁般熟悉,还同房…嗯,你最少要叫我方妹妹。”伊愿道:“你刚才说同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方诗育大恼,将汤匙收起,把粥碗放在桌上,道:“要喝粥你自己起来喝,我懒得喂你这没心没肺的人。”
伊愿道:“什么呀,喂到一半就不喂了,我还没吃饱。”方诗育笑道:“你要我喂也行,你叫我什么呀?”伊愿道:“方姑娘,我受了伤动弹不得,你帮帮忙吧。”方诗育道:“我没有听到,再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为什么要喂你?”伊愿道:“好方姑娘,美方姑娘,求求你了。”方诗育道:“去求别人吧,我不管了。”伊愿道:“方妹妹,你喂哥哥一下啊,哥哥都快饿死了呀。”方诗育嫣然一笑道:“这样还可以商量。”端起粥碗,喂伊愿喝完白粥。伊愿道:“今日在林中和你大战的那人是谁啊?”方诗育道:“我只知道那人是七仙门狗贼,暗中跟着我和韩大邦,被我发觉便打了起来,不知他姓名。”伊愿道:“那人武功高强,被我伤了定不会善罢甘休,晚上要多加防备。”方诗育正要说好,对面房顶上传来轻微的夜行破空声。方诗育道:“伊大哥委屈一下。”用棉被把伊愿包好,轻轻的放到床下,小声叮嘱道:“伊大哥,我把宝剑放在你身边,若有贼子进来,也可抵挡一阵。”伊愿点头答应。
方诗育坐在椅上,手持长剑,少顷从房顶上落下一根黑线,那黑线一头爬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蜘蛛,煞是吓人。方诗育尖叫一声,慌忙跳开,伊愿在床下不知发生何事,正自焦急,一人在房顶上嘿嘿笑道:“臭小子,你胆敢伤害我们门主的爱徒,今日里叫你尝尝我的虎面蜘蛛。”伊愿在床下默不作声,方诗育长剑一挥,在那蜘蛛身上划了一剑,那蜘蛛毫无损伤,仍自张牙舞爪,向方诗育爬来。方诗育大声尖叫,房顶上那人洋洋得意,黑线上不一刻爬下来数百只蜘蛛,吓得方诗育神色大变,叫道:“伊大哥,我,我好怕。”伊愿道:“方妹妹,你先出门,把那贼子捉住,便没有人放蜘蛛。”方诗育道:“好,大哥你要小心。”房门哐当一声,方诗育冲了出去。那蜘蛛越来越多,刹时床上、桌上都爬满了蜘蛛,有几只蜘蛛爬到伊愿嘴边,伊愿虽然身子不能动弹,但双手无碍,抓起一只蜘蛛用力撕扯,半天那蜘蛛毫毛未损,大怒之下吞入嘴口用力咀嚼,心想横竖是死,死也要弄死几只蜘蛛。当下也懒得将那蜘蛛吐出,一口吞入肚中。那蜘蛛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不时咬得伊愿脖颈生疼,伊愿浑不顾死活,来一个吃一个,来两个吃一双,一通猛吃。他从昨日早餐后至今只喝了一小碗白粥,肚里饥饿难捱,反正是死,不如做个饱死鬼。
那蜘蛛被伊愿越吃越少,片刻间几百只蜘蛛被伊愿吃个精光,也不觉得肚里饱胀,只放了几个臭屁。方诗育在房上和那放蛛人叮叮当当,一通打斗,那放蛛人可能不敌方诗育,不久抽身逃走,方诗育回到房中,不见一只蜘蛛,从床下抱起伊愿,问道:“伊大哥,那些蜘蛛呢?”伊愿笑道:“都进了一个好地方。”方诗育道:“是哪里啊,少卖关子。”伊愿道:“我担心说出来你会害怕。”方诗育道:“跑都跑了还怕什么?”伊愿道:“是你说的不怕呵。”方诗育道:“快说。”伊愿用手拍拍肚皮,笑道:“都进了我的五脏庙中。”方诗育闻言花容失色,尖叫道:“你、你、你把它们全都吃了?”伊愿道:“正是。”方诗育道:“天下间,竟有你、你、你这种人。”伊愿道:“今日让方姑娘开下眼界。”方诗育妙目一瞪,道:“你叫我什么?”伊愿道:“方妹妹呀?这有什么错?”
方诗育道:“以后你再敢叫我一声方姑娘试试。”伊愿道:“不敢了。”方诗育道:“你、你吃了那么多蜘蛛,肚子不痛吗?”伊愿道:“便是再吃上一百只,也不难受。”方诗育哭笑不得道:“那虎面蜘蛛是江湖上非常厉害的毒物,不想今日碰上你这个更毒的。”伊愿道:“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今日蜘蛛碰上了我,那是遇到了克星。”方诗育道:“呸,你这个吃蜘蛛的肮脏汉。”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六章 一品竹叶青
伊愿忆起祝诗竹也曾叫自己作邋遢汉,心头不禁颇是牵挂那刁蛮可爱的小母老虎,此刻几日不见,不知情形可好?方诗育道:“伊大哥,你不说话在想什么啊?”伊愿道:“没,没想什么。”方诗育道:“快些休息罢,明日说不定还有事。”伊愿道:“你今晚睡哪里啊?”方诗育笑道:“和你昨晚一样,就靠在这椅子上歇一晚罢。”伊愿道:“把这床被子拿过去,小心着凉。”方诗育道:“伊大哥,你心肠真好,要是哪日小妹得罪了你,你会不会怨小妹?”伊愿道:“傻丫头,咱们一见如故,天上掉下来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我心头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抱怨于你?”方诗育眼角湿润,柔声道:“伊大哥,伊大哥。”伊愿笑道:“傻叫个不停干什么?”方诗育道:“伊大哥,我长这么大,对我好的人很多,但以身为我挡剑的人,十七年来却只有伊大哥你一人。”伊愿道:“现下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哥哥不对妹妹好还能对谁好?”方诗育道:“伊大哥,以后我就叫你愿哥哥,你能不能叫我一声育妹妹。”伊愿道:“干吗?”方诗育幽幽道:“我想听。”伊愿道:“傻丫头。”方诗育道:“你叫我一声育妹妹我就乖乖睡觉,好不好?”伊愿道:“好,我的育妹妹,你乖乖睡吧。”方诗育嫣然一笑,将椅子移到床沿,趴在伊愿身边,含笑睡去。
次日方诗育醒来,见伊愿仍然酣睡未醒,便去斋房盛了白粥,拿了几个馒头回到房中,不一刻伊愿睁开双眼,见方诗育傻傻的盯着自己,笑道:“傻丫头,你看什么,哥哥脸上是不是被那蜘蛛咬得伤痕累累?”方诗育道:“愿哥哥,你,你昨晚吃了那么多的蜘蛛怎么一点事都没有?”伊愿道:“也是奇怪,那蜘蛛奇毒无比,不知怎的我浑身一点异样感觉都没有。”方诗育百思不得其解,端了白粥,一勺一勺的喂伊愿喝粥,伊愿喝完一碗白粥,笑道:“丫头,哥哥光喝粥肚子太饿,你再给我两个馒头吃。”方诗育道:“你,你昨晚吃了那么多的蜘蛛,还要喊饿。”伊愿道:“想是蜘蛛把我肚里的油水都喝光了,所以才觉得如此饥饿。”方诗育道:“不要急,我马上给你馒头。”拿起一个馒头,掰成小块喂到伊愿嘴中,伊愿吃了两个馒头,肚里咕噜作响,急得马上要去茅房,但肩伤严重,行动不便,只得道:“育妹妹,我,我要上茅房。”方诗育道:“你,你伤势严重,怎么办,怎么办好…”伊愿道:“你,快去叫小师傅来帮我。”方诗育脸上一红道:“这种事去麻烦小师傅,也说不出口,这样吧,你等下,妹妹去给你拿个脸盆,你,你就拉在盆中,我再端出去洗。”言毕飞快的跑了出去,少顷拿了脸盆进来,扶起伊愿,小声道:“愿哥哥,你,你自己解衣裤罢,小妹我转过头去。”伊愿道:“你出去,我,我看你在旁边拉不出来。”方诗育嗔道:“你这人,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伊愿道:“什么时候?不就是大解吗?难道你不大解?”方诗育道:“你、你、你这人,半分正经的时候也没有,难怪祝姐姐叫你邋遢汉,真是名副其实。”伊愿急道:“快出去,我憋不住了。”方诗育担心伊愿伤势,一个人不方便大解,故意道:“你不是说解不出来吗?”伊愿再也坚持不住,只得道:“你掩住鼻孔,有点,有点那个。”
方诗育道:“你也,知道有点那个?我还以为你这人从来不会害羞。”伊愿艰难的大解完,目视方诗育将尿盆端了出去,心下暗道,这丫头,真是让人好生喜欢,如果我来生有福,能娶到这样贤惠的媳妇,就是死上一百次一千次也颇值得。“阿弥陀佛”,德清方丈一诵佛号,走进房中,伊愿道:“大师,晚辈无法向您行礼。”德清道:“小施主,你今日脸色比昨日要好上许多啊,不知是不是心境所露?”伊愿道:“大师,昨晚有七仙门的贼子用蜘蛛来偷袭我,我把那蜘蛛全吃到了肚里,奇怪今日也没有不舒服,大师可知是怎么回事啊?”“那是你先中了剧毒,然后又食了这奇毒无比的蜘蛛,两种毒素在你体内相互攻克,故而你暂时不觉什么。”一人边说边踱步走到房中,伊愿见那人年过五旬,白面无须,体态清瘦,神情孤傲。德清喜道:“小施主,你日思夜想的救星来了,这位就是‘百变药王’杜英石施主。”伊愿道:“晚辈伊愿见过杜神医,有伤在身,不能向前辈行大礼,请前辈海涵。”杜英石并不理会伊愿,向德清道:“方丈,沈世兄和郑世兄二位怎么不见啊?”
德清道:“施主有所不知,前夜郑、沈二位施主被七仙门的封浩杀死在房中,现下这鼋头渚上,四处都是七仙门的贼子,他们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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