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姨娘皱皱眉:“她虽然不是季家的人,但他儿子却是有文书的,豆腐摊子摆在咸鱼铺旁边,母子两就住在咸鱼铺后面,这番做派,不仅损了咸鱼铺的生意,还要连累均哥儿的名声。但是……大家都知道,季老爹是个敦厚的,必不会为难他们,要是我们做了什么,只怕……”
冯姨娘停了口,然后,四只眼睛就齐刷刷看向荷花来。
荷花道:“刘寡妇西施辣豆腐的名头是大家都知道的,她要是觉得有人欺负了他儿子,没拿刀子只拿个扫帚打人就算那人运气了。这事情的根源其实还在成子身上。”
冯管事就连连点头:“是,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因为刘管事。我也知道鱼市的账目不好管,称重的时候总会有些偏差……其实这两个月,鱼市的买卖比以往要好了,赚的银子也多了些,许是有人在胡说八道,也或许刘管事真的做了些什么,让人抓住了小鞭子。
我想着,因他是老爷亲自送过去的人,若真的做了不合规矩、不合情理的事情,我查出来请老爷示下就是。若只是一些别有用心的到处碎嘴,姨奶奶早就说了个赏罚分明的规矩,若是家里的人到处嚼舌那就大板子打出去,若是外面的人乱传,我也要做出姿态来给他撑腰,那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荷花笑道:“冯管事不是有了主意吗?难道这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是成子犯了错?”
冯管事又连连摇头:“刘管事虽然年纪轻,做事情却是个利索的,人也老实。说他昧了银子的,就是别有用心。我查了好几天才知道,就是原来嫌卖鱼又累又脏、后来被打发出去的那个张四郎在……在舅老爷的酒肆里传出来的。”
荷花叹了口气,道:“冯管事,我二舅和二舅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听说过。我们更是心里有数的,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可是……”冯管事咬咬牙道:“有些人不仅仅只说刘管事,我一个做下人的倒无所谓,可就连……大小姐你不知道,有些人的嘴脸……姨奶奶平时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说她没资格管桑园……”
“二叔!”冯姨娘叫住冯管事,脸色阴沉,“荷花姐姐对我怎么样,我是知道的。我在这个家里过得如何,我也是知道的。不过是一些人见不得我好,故意挑刺,我不搭理就是了。这些话怎能说给姐姐听?”
冯管事慌忙赔罪,叹息道:“我自然知道老爷和大小姐对姨奶奶都是极好的。只是一些小人就爱拿姨奶奶说事,我心中不服……”
话说到这份上,荷花再不明白就是驴了。
以往也就冯姨娘的身份问题有过风言风语,但却从没有像这样由冯家的人直接在荷花面前大胆暗示的。
冯姨娘现在又怀了一胎,到时候桑园肯定要交出来,而季均也差不多那时候要成亲……
荷花只觉得头痛不已,抑郁道:“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穷得米饭都吃不饱,那时候我的心愿就是每天能有肉吃。
后来,家里有余钱了,我就想,要是有个大院子,多几个丫头给我使唤,我只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好了,搬到县里以后,我这个心愿也算满足了。
再后来,我发现家大业大,银子也越来越不够用,就想着一定要多赚点银子,一定要再多一些。
现在我们有了桑园,哥哥也订了亲,我却一边觉着银子不够用,一边想着怎么这么多烦心事,要是可以不用管事,就有银子从天上掉下来就好……
可见这世上,从来都人心不足的。
张四郎之前每月私吞四五两银子不够,竟还想我们找人给他做下手,被打发出去以后,见我们没有追究他私吞的银子,现在又心怀不轨了。二舅妈原来被我们拒之门外不知多少次,这几个月以来,才慢慢低价匀些鱼到她的酒肆给他做下酒菜,她马上就蹬鼻子上脸又要来管我们的家事了……
姨娘你说,人活着,到底图个什么?
我们怎么就做不到像你这样波澜不惊、知足常乐呢?”
冯姨娘脸色变了变,白得像纸,低声道:“我图个什么?我只要想着,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心里就舒坦了。你不一样,你以后还会有更好的日子,自然可以期盼的……”
冯管事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荷花半真半假地说完这番话,自己也觉得累了,起身就告辞。
在自己房间里坐了半天,慢慢理顺些思路,对小碗道:“你叫李大郎去打听一下今天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李大郎有回复了,基本上冯管事说的都属实,并且,张四郎还依然在二舅妈的酒肆里大放厥词。荷花狠狠地绞着手帕,道:“你使个人去告诉刘寡妇,就说张四郎在冤枉他儿子,然后再叫人告诉冯管事。”
又过了一天,二舅妈哭天喊地上门,说刘寡妇去她酒肆里了,淋了那个张四郎满脸满嘴的大粪,还把她的酒肆也搞得乌烟瘴气。
荷花已经听李大郎说过这事,当时冯管事是在一旁看着刘寡妇闹得差不多了,就带着人上去说是要找到造谣生事、明里骂成子私吞银两,暗里骂冯姨娘不会管事的人,又给了张四郎几棒子。张四郎理亏,最后灰溜溜地带着一身污秽伤痛离开了。
刘寡妇也厉害,转身就去给二舅妈道歉,给她扫地,二舅妈不依不饶,两个人差点闹起来。最后李大郎冒充成子的好友,将刘寡妇劝下,又请冯管事叫了人,把酒肆清理一遍赔了一两银子才算。二舅妈吵不过刘寡妇,和冯管事又是不对付的,得了银子也就没吭声了。
荷花知道二舅妈没这么容易消停,却没想到她会哭上门来,只叫人请了衙门一个与季均相熟的人,穿了公差服,带着两个衙役过来,说是要到衙门严肃处理这件事情。
二舅妈见荷花迟迟不出面,她理亏又害怕见官,只得愤愤地离开,算是息事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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