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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日旅程回到西凉,红夜忙不迭带水生来见阿爹阿妈,说起前因后果,顾家二老听得唏嘘,真是可怜啊,一家子全都没了。
水生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见面笨嘴拙舌不会说话,直接跪地磕响头。顾大娘连忙拉住,孩子长孩子短,劝慰他到了这里就算到家了,千万别见外,想要什么尽管找阿妈……
“水生,怎样,姐没骗你吧,阿爹阿妈都是好人。”
“嗯。”水生红着脸点头。
回到宁仁街,红夜和王婶一起忙着收拾屋子,安顿水生,左邻右舍介绍,不知不觉忙到天黑。吃过晚饭,舒舒服服洗个澡,她拿来干净衣服笑说:“沧海的衣服太大了,这是从前阿妈给皮皮做的,又有点小,先凑合着穿吧。姐明天就去扯布,做了合适的再换下来。”
水生红着脸,除了点头不知道还能说啥了。自从回到西凉,繁华大城,所见所闻,所遇每一个人都在冲击着他的心灵。姐姐一家都是好人,宁仁街里青瓦大院说不出有多漂亮,吃得好,住得好,放眼看看,见不到一人穿的衣服有补丁……中午在南市顾家,老两口准备了满桌好菜招待他,鸡鸭鱼肉样样有;回到这边,姐姐给他准备的一切更是受宠若惊,干净被褥,用度齐全,他从前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一个人享用这么大的房间……没错,正因为一切都太好太好,才让他心头更酸,眼泪‘啪嗒啪嗒’掉不停。
“水生,你怎么了?”
“姐,俺想起爹娘哥哥他们了,俺家好穷,他们受了一辈子苦啊,尤其爹娘,每天累死累活从早忙到晚,这样的日子如果能享受一天,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红夜柔声劝慰:“水生,别多想了,穷不等于苦,正如富足也未必等于有福。再苦的日子,只要亲人都在一起,彼此扶持体恤,那就是甜的呀。就像现在,你念着他们,至亲也就从此住进了你心里,是永远在一起的,成为一体无法分开。所以说,只要你过得好,他们都会和你一样好;你开心,你的至亲也都会和你一样开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水生哭着点头:“姐,你放心,等俺长大了,一定好好报答你和哥,会孝敬阿爹阿妈一辈子,俺保证。”
红夜一笑:“谁要你报答了,你又不欠谁,不过阿爹阿妈倒是很需要你哦。自从皮皮走后,他们很孤单,尤其阿妈都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了。有空的时候不妨常去看看他们,陪阿爹阿妈说说话,聊聊天,也好让他们不那么寂寞。”
水生记下了,从此后每天都会往顾家走,贫寒少年不会谈天说地,去了就一件事:干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别看水生个子小,着实是一把干活的好手。劈柴挑水,喂牲口拉磨、掏烟囱清厕所……什么粗累脏活一手全包,直把顾大娘唬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哎哟,这孩子也太能干了,让他歇歇喘口气,少年却总是一咧嘴憨憨傻笑:“娘,俺不累。”
干活的人眼里到处是活计,从早到晚闲不住,有时干得大汗淋漓,他随手脱掉外衣,就露出后背上从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肋的五指疤痕,老两口看见更要疼到心里去。于是,顾老伯三不五时就会买些调理养人的补品,给少年壮身骨;顾大娘则是裁布缝衣,薄的棉的,夏天的冬天的,从头到脚打理周全不含糊。亲厚程度,比起臭小子皮皮有过之无不及。
这孩子着实让顾大娘入了眼,越看越喜欢,这一天忍不住鼓动起来:“水生,不如搬过来和阿爹阿妈住吧,既然认的是姐弟,哪有弟弟住在姐姐家里的?总该和爹娘住才对,等将来长大了给你娶媳妇,抬新娘子进门,也是进这个门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水生一阵脸红,挠挠头显得有些为难,这个……
顾大娘立刻明白了,搂着笑劝:“水生,阿妈知道,宁仁街那边房子大,住着舒服,不过你放心,阿爹阿妈这破院子虽然小了点,住过来也保证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就是了。”
水生立刻摇头,结结巴巴连忙解释:“娘,俺不是这个意思,向老天爷发毒誓,俺打死也没这么想过,只是……只是……”
顾大娘糊涂了:“只是什么?”
水生挠挠头,似乎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娘,你知道俺哥是练武功的人对不?很厉害很厉害,多少人也打不过他……”
顾大娘茫然点头:“是呀,怎么了?”
水生红着脸说:“俺哥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听俺姐说,练武的人都是这样的,每天雷打不动要练气练功练拳脚,俺姐特别叮嘱,说练武的人,好像这种时候是最忌讳被人打扰的,尤其那个什么……嗯……哦,对了,打坐调息,最不能惊动,所以每天早上那一个时辰,都不准任何人到俺哥练功的后院去……”
顾大娘越听越糊涂,这些……和他要不要搬过来住有啥关系?
水生咽口吐沫,越说越脸红:“娘,你千万别告诉俺姐,其实……俺每天都跑去偷看……就是好奇……结果……越看越想看,俺就是想从哥那里偷着学点……娘,你别误会,俺没别的意思,就是……夜里总会梦见那个杀俺全家的蒙面人,虽然俺哥答应了,如果有一天找到他,要为俺全家报仇,可是……如果是俺自己有本事去报仇的话……那不是更好吗?”
水生越说越心虚,顾大娘却听得心疼:“傻孩子,想学功夫何不干脆直说?要是怕沧海不答应,阿妈替你求去……”
“不不不不,娘,你千万别去……”
水生摇头像拨浪鼓,急切拦阻:“娘你不知道,俺哥也特别叮嘱了,说俺姐和别人不一样,报仇的事他会放在心里,但不让俺总挂在嘴边,说俺姐最忌讳血腥,平日里杀鸡宰鱼都要尽量避着她,什么内脏血水必须立刻清走,不能留在院子里,更别说杀人报仇这种事了。俺哥说,俺姐最听不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一报还一报,血债血偿的想法也不是她能接受的。俺早就试过了,俺姐真是这样,每当说起一家子的惨祸,她总劝俺看开些,但从没说过支持俺去报仇的话。要是为这个学功夫,首先俺姐就不会同意。俺早就发现了,俺哥啥事都听姐的,她要是不答应,俺哥也就肯定不会点头。”
水生越说越郁闷,顾大娘听得哭笑不得,这么说,他坚持住在宁仁街,就是为了每天能偷学功夫?看这孩子憨憨傻傻,原来骨子里还是个有心人。
看顾大娘不说话,水生有些慌了:“娘,俺求你了,千万别说出去,要是让俺姐知道,恐怕偷看都没机会了。娘,你答应俺行不,俺发誓,就算学了本事也一定不去干坏事。”
顾大娘满眼疼惜:“傻孩子,说哪儿去了,你惦记着家里人,走到哪里也不忘他们死得冤,这本来就是应该的,谁还能说你不对?放心,阿妈保证不说出去,也对老天爷发誓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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