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水井旁,一个粗使小厮抱着肩,笑得十分恶毒。小虹儿性格泼辣些,当即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
这些女子就喜欢这种小白脸儿,真不知道有啥好看的,小厮看到小虹儿的爱理不理的模样,心头蹭地升起一股怪火,讥讽道:“这位可是罪臣之子,他爹之前是工部尚书,连筑堤的钱都贪!三年前的连城水患死了多少人,都是他爹害得!”
两个小宫女顿时一愣,脸色苍白,忍不住看了眼面前的青年。他面色冷淡,似乎对这样的指责,早已习以为常。
“要是我,巴不得离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远点!”
说罢,那小厮扬起光秃秃的脑袋,嘬了嘬嘴巴,狠狠啐了口唾沫,像是吐在了青年脸上似的
“呸!”
这一番话下来,两个小宫女也不敢多问了,见青年突然凑近,小虹儿尖叫一声,手中的铁通“啪嗒”一声又掉地上。
他只是想接过来铁桶。
面前的男子愣了愣,看了小虹儿一眼。那一眼冷漠得令人发寒,两个小姑娘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间掉头就跑。
他若无其事地弯下腰,咳嗽着把桶捡了起来,转身就走了。
桶里的水都洒了,花还没浇完,自己得去再打一桶水浇花。
这是他每天的活计,也是曦河好不容易为他保下的一条生路。当初最痛苦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却被曦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保了下来,没有流放到西北,也没有沦落为奴隶。
他现在在御花园当一名飞龙使。名声虽然响亮,却只管着御花园的花花草草。
到了井边,那小厮还没走,冷眼看着青年吃力地打水。那个铁桶又大又沉,寻常男子打上来都颇费力气,更别说他现在的身子。等他好不容易汲满了一桶,刚掂上来,不知哪儿横来一脚“咣当”一声踹翻了桶。
里头的水迅速地淌了满地,氤氲了一片潮湿。
小厮收回腿,嬉皮笑脸道:“哎哟哟,可吓死我了,你他妈瞪谁呢?”
“滚。”
青年薄唇微动,吐出这么句话来。
“我可真是吓死了,该不会得罪了咱们新科状元郎,哎哟,我这种小人,哪儿上了您的眼呐!”小厮见他弯腰去捡,一下子又伸脚去踹,结果一不小心踹到了青年胳膊上。
这一脚他可没收劲儿,落在人肉上那叫一个狠,青年“闷哼”一声,立刻捂着胳膊疼得直冒冷汗。
“草,你他妈在这跟我装什么装,我用力了吗?”看到他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小厮也有些心虚,但很快,他想起李尚书干过的那些事儿,便觉得痛快:“疼吗?这一脚你活该受了!你之前多光彩啊,吃的穿的哪儿样不是民脂民膏,现在被我踹一脚就觉得疼了,难受了?”
他骂着骂着,怒气真的上了头,伤人的恶语脱口而出:“我在连城的爹妈被水淹死时不难受吗?我大伯、我嫂嫂、我刚出生的侄女儿被淹死的时候不难受吗?!一家十几口,十几口人啊,一个都没了!一个都没活下来啊!李衍,你他妈有什么资格喊疼,你怎么不跟着你那千刀万剐的爹一起去死,给我去死啊!”
李衍愣了愣,颤抖的身体突然停了下来,紧握成拳的双手也松了劲。
眼前目眦欲裂的男子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却已经被恨意和痛苦,雕琢成这么一副不堪的模样。他好像要把自己撕碎了,再吞到肚子里,骨头都要嚼成渣才肯罢休。
——像是一只扎起浑身冒的猫,明明已经伤痕累累,心痛如绞,却还要将仇恨发泄出来。但是他至少有人去恨,李衍有些麻木地想,他也曾有过如此痛苦的时候,那时候的他连恨的人都没有。
不,也是有的。
他恨过他爹。
他很想问他,为什么丢下他一人就死了呢?
那时候他正跪在殿前求情,一路上凹凸不平的路面和石子儿,把他的膝盖割破了,鲜血直流。他双足鲜血淋漓,只能就这么一路跪着,从玄青广场跪到大殿,身后拖出了一条血痕。
那条长长的血痕像是一条尾巴,惊骇众人。
不久前他曾来过这里,作为一甲的状元郎。那时他们三人如此意气风发,未来可期,一步步用脚去丈量玄青广场,走了足足五百步。
正在这时,宫内传来了李尚书在狱中触墙身亡的消息。
冰凉的井水逐渐渗透了衣服,李衍回过神来,下意识动了动胳膊,疼痛难忍。
那一脚力气十足,胳膊肯定青肿起来了。
他皱起眉头,却不打算撩起衣袖看一看。他得在未时把花料理好,便又从井里打了桶水上来。
看到他木着脸对自己视而不见,无疑是火上浇油。那小厮骂了一句“操”,看到他吃力地提着水桶,正想给他腰上来一脚,却突然听到一声脆喝:“你要做甚!”
这个声音如此清亮,饱满而又富有生机,小厮不禁回头望去,只见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站在小道上。
她杏眼樱唇,精致可人,一身粉色的罗裙造价不菲,看着也不是寻常的布料。
能出现在这里的,非富即贵,那小厮暗呼不好,连忙行了一礼:“这位贵人,小的、小的什么都没做!”
“我明明看到你想偷袭他,脚都伸出去了,还敢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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