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暴雨骤降,铅云压顶,空气沉闷古怪,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意味。
曦河话音落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脸色一变,眸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惊惶。
下一秒,李衍一言不发地冲了出去。
从皇宫到尚书府的路途并不陌生,在儿时父亲时常带他入宫去,他会坐在老皇帝的腿上,一板一眼地喊一声皇帝伯伯,逗得对方朗声大笑。
那时候,这条路那么长、那么远。他坐在回府的马车里总是睡着,醒来时便枕在父亲的腿上,马车也刚刚好停在李府门前。
长大后,他把这条路走了一遍又一遍,有时去见曦河,有时是面圣,他也像父亲那般利用路上的时间,慢慢悠悠地读完一本书经。
此时此刻,眼前飞速闪过的景,拥挤的人潮,吆喝的夜市小摊已经不能更熟悉。但现在好似大梦一场,一切都陌生的难以置信。
他在马车上时,脑海里满是曦河的那句“重兵围守、无力回天”。下了马车,脚踩在巷子口熟悉的青石板路上,才晓得这无力回天四个字,该如何写。
一股烧焦的味道飘散四溢,庭院中升腾起一股浓黑色的烟雾,几乎与头顶的乌云融为一体。
李衍看到了巨大的橘色火舌,贪婪而可怕地舔舐着尚书府高高的围墙和庭院。那些精巧的楼阁水榭,那些母亲生前悉心照料的花草,全都淹没在了这滚烫的海洋之中,化为乌有。
“轰隆”一声,不知是什么倒塌在地,掀起一阵呛人的灰尘。他浑身一震,似乎大梦初醒,整个人失去理智一般冲入门内。
守在门前的禁卫军亮出雪白的刀剑:“闲杂人等,速速远离!”
可他只是冲着火焰大喊:“爹!”
眼看着禁卫军要过来捉住他的胳膊,少年掏出腰际的短刀,浑身上下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三下五除二地把那个训练有素的禁卫军打到,冲了进去。
那些熊熊大学映照在他眼睛里,火焰随风乱舞,钻入眼中痛得好像摔碎的瓷片,眨一眨眼睛都要流出腥浓的鲜血来。这时,一声带着哽咽的哭号响起:“少爷,是你么,是你么,少爷……”
李衍循声望去,一个鼻青脸肿的人影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等那人走近,李衍才从那肿胀的五官中依稀辨别出李冲的模样。
“李冲?你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我爹在哪儿?”
李冲脸上泪痕遍布,嗓子哑到说不出话来:“今日下午,他们这群畜突然把尚书府围了起来,说、说老爷贪污受贿,要严刑审问。我不让他们带走老爷,他们就把我打了一顿,少爷……少爷,你不该回来啊!你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他哭了太久,哀求了太多,统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李尚书已年近知命,头发花白,被那些禁卫军像犯人一般押走,尊严尽失。若是被李衍看到,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听到李尚书暂且活着的消息,李衍心里的裂口总算没有汩汩地流着血。
“好,好……人还在就好。”
李衍往前迈了一步,却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李冲连忙扶着他的胳膊。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陛下有令,凡阻碍者杀无赦!你们再不滚,小心小命不保!”
门口那位禁卫军很快追了上来,他抽出长刀,目光不善地盯着李衍。
“这里是尚书府、这是我家!你们如此行径,可有铁证,可有公道,可有大雍律法!”
“我呸!少跟老子装蒜,他妈的你刚刚打老子的时候,又是什么律法!”
那禁卫军孔武有力,人高马大,看着颇为眼熟,可不正是飞花大会那日被赶出场外的煜王党?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早就等着这个时机,一把掐住李衍的脖子,新仇旧账一起算:“别以为你他妈是尚书公子就能为所欲为,这种搜刮民脂的狗官,老子今日就是杀了你,也是为民除害!”
这句“狗官”挑动了李衍的神经,他瞳孔骤缩,咬紧牙关,“卡擦”一声卸掉了这人的胳膊。
“草!”
男人的左手臂软绵绵地垂了下来。他痛得眼睛通红,目眦欲裂,狰狞道:“我他妈让你血债血偿!”
说罢,男人一把拔出长刀,刀刃卷着戾风向李衍劈来,它的速度太快,李衍暗声道了句“不好”,举起手中的短刀竭力应对。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闪过,刀子直直地捅进温热的肉体,发出惊悚的“噗呲”声。
“——!”
李衍微微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粘稠的液体带着一丝新鲜的铁锈味,闻着令人作呕。
最后关头,李冲活生生地替他挡了这一刀。
“李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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